<p class="ql-block"> 清晨六點,川南小城敘永在豆?jié){的醇香中蘇醒。老街的青石板路上,楊氏面館的第三代傳人楊建國已經(jīng)攪動了那口祖?zhèn)鞯蔫F鍋。黃豌豆在井水中浸泡整夜后,正與豬骨高湯進行一場長達三小時的纏綿對話。“豆子要熬到起沙不見皮”,這句祖父寫在灶臺上的口訣,是制作豆湯面靈魂的秘鑰。</p> <p class="ql-block"> 竹編簸箕里新晾的堿水面條,微黃的面體在晨光中泛著柔潤的光澤。和面的老師傅手腕翻飛,將川南特有的井鹽與面粉以黃金比例糅合。這種傳承自湖廣移民時期的手藝,讓面條在沸水中翻滾三分鐘后仍能保持驚人的彈性,恰如這座赤水河畔古城剛?cè)岵男愿瘛?lt;/p> <p class="ql-block"> 當(dāng)熬成琥珀色的豆湯撞上現(xiàn)舂的煳辣椒,一場味覺的地理大發(fā)現(xiàn)就此展開。掌勺人單臂能同時料理五口砂鍋,豆湯的濃稠度全憑眼角余光判斷。加入用古藺麻油腌制的肉臊,再撒一把本地小香蔥,滾燙的湯頭澆在剛過完冷水的面條上,瞬間激發(fā)出混合著豆香、麥香與椒香的白色煙霧。</p> <p class="ql-block"> 半融化的豌豆沙包裹著每一根面條,宛如給麥穗鍍上金邊。白發(fā)銀須的老食客用木筷輕攪面碗:“這口滋味,和我六歲時在國營食堂吃的一模一樣。”他的皺紋里藏著半個世紀的味覺記憶,而柜臺玻璃下壓著的黑白照片,正記錄著1952年面館前身“紅星飲食店”的熱鬧景象。1983年12月30日,胡耀邦同志視察敘永期間品嘗了咸鮮清香、爽滑細膩的豆湯面后,當(dāng)場給予了“味美悠長”的評價。</p> <p class="ql-block"> 暮色中的面館迎來一位剛跑完長途返家的貨車司機。熱湯入喉的瞬間,他緊繃的肩線突然松弛:“跑完五百公里山路,就為這口家鄉(xiāng)的味道?!贝巴猓嗨虞d著豆香向南流去,就像百年前沿著鹽茶古道飄散的煙火氣。</p> <p class="ql-block"> 在這碗看似簡單的湯面里,藏著北緯28°的物候密碼:九月收成的硬殼豌豆,冬至后腌制的土豬臊子,清明時采摘的七星椒。當(dāng)現(xiàn)代快餐文化席卷中國,邊城的敘永人依然固執(zhí)地用砂鍋慢煨時光,讓一粒豆子走完從土地到舌尖最完整的旅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