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上世紀(jì)六十年代初至七十年代中期,我們兄妹數(shù)人曾隨外婆在雅堂街生活過十多年。</p><p class="ql-block"> 雅堂街是一條東西走向的城中老街,西起后街,東至法院街(現(xiàn)解放路)。與法院街交叉路口有人民浴室和專做早點的利群飲食店。雅堂街古名夏塘街,因有夏塘井而得名。金華方言"夏""畫""雅"諧音,故后人又名之曰"畫塘街"、"雅堂街"。文革中曾改稱"紅旗街",文革后恢復(fù)舊稱。</p><p class="ql-block"> 這條最寬處不過十一二米、長不足三百米的老街,仿若金華江北老城區(qū)的一條靜脈,夾在解放東路和中山東路兩條大動脈之間,為緩解老城區(qū)東西向的交通起著不可或缺的作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雅堂街西端街口緊鄰后街有一城中古剎西華寺。原名三元庵,始建于北宋宣和二年(1120年)。</p><p class="ql-block"> 西華寺對面有一條小巷,叫"避圣里"。關(guān)于"避圣里"的來歷,坊間有二種不同的說法。一種說法是,此里(古代街坊,五家為鄰,五鄰為里)乃史上金華籍南宋名相王淮(1126至1189),字 季海的誕生與成長地。另有一說是,王淮住后街南端的四世一品(在金華歷史上曾經(jīng)名聲顯赫的王氏家族中的王淮、王本、王登、王師德均官居一品,"四世一品"由此得名。),從后街進(jìn)入雅堂街學(xué)堂,恐驚動西華寺老佛爺,遂改道從此小巷行走,后人根據(jù)王淮的這個故事,將小巷稱作"避圣里"。如果僅從"避圣"二字來理解,則第二種說法較為靠譜。</p><p class="ql-block"> 有"老金華"回憶,文革前,巷口有一牌樓,牌樓上的一塊磚雕上,還刻有鎏金的避圣巷字樣。民國時期,巷內(nèi)曾居住過一些較有名望的達(dá)官貴人的家眷。</p><p class="ql-block"> 1960年代,雅堂街南北兩側(cè)的建筑物,大都是年代久遠(yuǎn)的舊式民居,有普通民宅,也有大戶人家的豪宅和庭院。豪宅均有石庫門和高門檻、高臺階,庭院深深。從后街走進(jìn)雅堂街,由西往東,街北是城中寺院西華寺,寺院東邊緊挨著后街小學(xué),小學(xué)圍墻東面是一座豪宅,靠近街面有一口井,不知這是否就是前面提到的"夏塘井"。再往東百米左右,有一個二十來米長的斜坡,斜坡之上,有一幢建于1960年的三層結(jié)構(gòu)的樓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雅堂街 "七十二家房客"</span></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60年代,上海人民滑稽劇團(tuán)曾上演過一出蜚聲海內(nèi)外、反映一九四九年上海解放前夕,某弄堂一幢石庫門房子里一群底層市民艱苦生活的滑稽劇《七十二家房客》。滬上楊華生、笑嘻嘻等著名滑稽演員聯(lián)袂主演,于嬉笑怒罵間,將住在石庫門同一幢房子里的擺大餅攤的老山東、做裁縫的老蘇州、開洗衣作坊的小寧波、賣香煙的楊老頭、舞女韓師母、賣梨膏糖的小熱昏杜福林、以及金醫(yī)生等各式平頭百姓刻畫得栩栩如生。</p><p class="ql-block"> 雅堂街的這棟樓房,上下三層,因每層有24個房間,共72間房,被人戲稱為雅堂街上的"七十二家房客"樓。</p><p class="ql-block"> 樓房外墻為磚混結(jié)構(gòu),而里面所有的隔墻,則是竹籬笆、稻草和黃泥的混合物,就是在房與房之間,先豎上幾根木柱,用竹編籬笆隔開,然后在竹籬笆兩邊糊上一二公分厚的稻草拌黃泥巴,再抹上一層紙精灰,最后用白石灰漂白,便成了隔墻。樓層之間的地面和天花板,也不像現(xiàn)在的樓房那樣,采用水泥預(yù)制板或鋼筋水泥現(xiàn)澆,而是用橫梁和夾層木板隔開,上夾層上面的木板就是樓上的木地板,下面的木板就成了樓下的天花板。</p><p class="ql-block"> 那時,在金華市區(qū),很少看到有比三層樓更高的房子。二層樓以上的樓房,就可算作"洋房"了。除了政府機(jī)關(guān)、駐金部隊和鐵路等央企的工作人員及其家屬,能夠住上"洋房"的市民,可謂鳳毛麟角,屈指可數(shù)。</p><p class="ql-block"> 滑稽戲《七十二家房客》里,除了賣大餅的老山東、裁縫老蘇州、開洗衣作坊的小寧波,以及金醫(yī)生等十多個有名有姓的典型人物,劇中沒有交代那房子里究竟住了多少房客。"七十二家房客"只是形容居住者眾而已,并非真住有七十二戶人家。所謂"七十二",古以為天地陰陽五行之成數(shù)。亦用以表示數(shù)量多。與滑稽戲里的"七十二家房客"一樣,雅堂街的"七十二家房客"也不是說那房子里有七十二戶人家,而是那幢三層樓的房子,正好有七十二間房。</p><p class="ql-block"> 七十二間房,大小完全一樣,使用面積都在十五、六平米左右。整幢樓沒有自來水、沒有廚房,沒有衛(wèi)生間,甚至沒有公共廁所。好在樓房南面連接雅堂街的那個斜坡東面,有一個環(huán)衛(wèi)處的集便池。</p><p class="ql-block"> 樓房里,按家庭算,大概不到四十戶,按大大小小的人頭算,卻有一百多口,每層三四十人。我外婆住在二樓過道的東頭。過道東頭有十二間房,南北各六間,一共住著八戶人家:我外婆、布廠老賈、電影院老蘇、郵電局小林、教師老周、森工站站長老張、牙醫(yī)老王、金福先生。十二間房,從東往西,分別是:牙醫(yī)老王在走廊最東頭的南北兩間。森工站站長老張的兩間緊挨著牙醫(yī)老王北面那一間,然后是電影院老蘇、我外婆,然后又是電影院老蘇。緊鄰牙醫(yī)老王南面房間的是我外婆,外婆邊上是郵電小林,小林左邊是金福先生,金福先生左邊是周老師,周老師左邊是老賈。這樣,就形成了這樣一種格局:除了牙醫(yī)老王兩間房是面對面,森工站老張都在北邊的兩間是房挨房,其余幾家要么只有一間,要么是兩個房間被別的住戶隔開,像電影院老蘇,中間隔著我外婆。要么兩個房間一間在走廊的東南邊,另一間在走廊西北邊,像我外婆,從一間房到另一間房去,就得橫跨東西南北。過道西面,住著服裝廠戴師傅,百貨公司顧師傅等幾大家子。</p><p class="ql-block"> 那個年代,人們對住房的要求不高,只要有個棲身之處就行,在滿城皆是舊式老宅、平房甚至棚戶區(qū)的情況下,能夠住進(jìn)"洋房",就很知足了,根本不會去考慮房間是否向陽、采光好不好,通風(fēng)怎么樣這些最基本的條件。而房管部門,在審批居民租房申請的時候,不分三六九等,不講高低貴賤,只講先來后到,根據(jù)申請人的實際需求和房管所可支配房源的情況進(jìn)行安排,完全符合公平、公正和公開的原則。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七十二家房客"樓里,幾乎每個房間靠走廊一面的窗戶底下,都堆滿了煤球爐、煤球筐、大水缸等亂七八糟的雜物,使得本就不寬的走廊變得更加狹窄,住戶們在走廊上行走,免不了會磕磕碰碰,不是人碰人,就是人碰物。沒有廚房,住戶們生煤爐、炒菜做飯,只能在各自房間門口進(jìn)行,一到飯點,三個樓層的走廊上,立時濃煙翻滾,生煤爐、炒菜時產(chǎn)生的煤煙、油煙、辣椒味,嗆得人睜不開眼,透不過氣來,但鄰里間卻從來沒有因此發(fā)生過摩擦?;蛘哂腥藦囊话俣嗝走h(yuǎn)的雅塘街上的公共自來水龍頭里挑了一擔(dān)水,小心翼翼地上得樓來,在黑咕隆咚的走廊上被各種煙霧熏得張不開眼睛,一不留神,水桶或扁擔(dān)撞到了住戶正在炒菜的爐子上,爐子打翻了,自來水晃了一地板,有時還會漏到樓下的飯鍋里,即便如此,也沒有人大呼小叫,相互指責(zé),當(dāng)事者只是向?qū)Ψ胶χ虑福缓蟾髯允帐巴.?dāng),從頭再來,生爐子的生爐子,挑水的挑水,做飯的做飯,一切歸于平靜。</p><p class="ql-block"> "七十二家房客"們來自各個不同階層,無論是地專機(jī)關(guān)干部、企事業(yè)單位領(lǐng)導(dǎo)、大學(xué)教授,醫(yī)生護(hù)士,還是幼兒園老師、廠礦員工、擺地攤的普通市民,在樓道里、走廊上,進(jìn)進(jìn)出出見面時,相互之間都會微笑著打個招呼,點個頭,遇到難事,也總有人會主動伸與援手,幫你排憂解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這棟樓最特別的地方,是樓房二樓的過道,南北貫通。從南面一樓樓梯上去,徑直走,你可以看到二樓的北面有一扇過道門,與過道門齊平的是一塊大約長三米、寬二米、厚度為二十五公分的水泥渡板。水泥渡板一頭與二樓通道門相連接,一頭搭在樓房北面的空基上,渡板東西兩側(cè)有1.5米高、碗口粗的木制護(hù)欄??邕^水泥渡板,在空基上往左拐,走過三十多米長的青石板小路,進(jìn)入一個年代久遠(yuǎn)的廊式住宅大院,穿過大院走廊,向右,是一條長約六七十米,只能供兩個人并排行走的細(xì)細(xì)的小巷道由弄。出了道由弄,便到了法院街(解放東路)上的"醋坊嶺"(又名"初芳嶺"。宋時,醋庫設(shè)此,故名)。道由弄巷口隔馬路正對面,是當(dāng)年頗有名氣的人民照相館。從雅堂街到"醋坊嶺",或者從"醋坊嶺"到雅堂街,均可以通過"七十二家房客"樓二樓過道和那條小巷,達(dá)到抄近路的目的。因此,這里是"七十二家房客"和附近居民們到"醋坊齡"(解放東路)和雅塘街的"捷徑",也是孩子們捉迷藏,玩"官兵捉強(qiáng)盜"的最佳去處。開始的時候,只有住在周圍的人知道,這里隱藏著一條貫通南北的"胡志明小道",久而久之,走的人多起來,"胡志明小道"便成了大眾通道。文革期間,曾有一些"走資派"、"牛鬼蛇神"在解放路上被造反派追趕,慌不擇路,一頭鉆進(jìn)小巷,在廊式住宅大院和"七十二家房客"樓房里好心的人們指引下,從二樓通道跑下去,便可消失在雅堂街上的巷子和弄堂里,躲過一劫。同樣,如果在雅堂街上遭遇追趕,也可以通過二樓通道和小巷,跑到醋坊嶺上再見機(jī)行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西華寺,文革中曾經(jīng)是原后街小學(xué)校門和教室</p> <p class="ql-block"> 外婆和我及我的表兄姐妹,是這棟樓房的最早的房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金華老蹺"</span></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金華老蹺"一家也是我們這棟樓的首批房客。</p><p class="ql-block"> "老蹺"是金華人對腿有殘疾,行走不便者的蔑稱。金華城里腿部有殘疾的人很多,一般情況下,出于應(yīng)有的禮貌,人們不會當(dāng)面稱呼腿有殘疾之人為"老蹺",只在背地里才會用"老蹺"來指代,說明多少還懂得一點尊重對方人格的道理。</p><p class="ql-block"> 但對于雅堂街上的"金華老蹺",人們就不那么顧忌了,除了他的家人和近鄰,幾乎整個金華的人都叫他"老蹺"。一開始,人們只叫他"老蹺",后來叫他"雅堂街老蹺",再后來,隨著他的名氣越來越大,幾乎全金華城的人都知道雅堂街上有個"老蹺"。</p><p class="ql-block"> 這個時候,他便成了"金華老蹺"。人們只要一說起"金華老蹺",大抵指的就是他了。</p><p class="ql-block"> "金華老蹺"和他母親及兩個姐姐在"七十二家房客"樓里和我們樓上樓下做了多年鄰居。我們隨外婆住在二樓靠東邊的屋子里,"老蹺"一家人住在一樓樓梯口靠右邊走廊北面的兩間屋子里。由于兩間屋子都在陰暗的走廊北面,終日見不到一絲陽光,所以,"老蹺"一家人大多數(shù)時間都走出房間,在樓房南面的空基上活動。</p><p class="ql-block"> "老蹺"大名樓基淵,我隨外婆從螺螄巷搬到"七十二家房客"時,他大概是十一二歲左右,常和我們這幫剛上小學(xué)的半大不小的孩子一起玩兒,作為終日耳鬢廝磨的玩伴,他的年齡又比我們要大,平時我們從不叫他"老蹺",而是像他家里人一樣,叫他"小狗"。偶爾在和他玩耍的時候,他如果耍賴,我們才會罵上幾句"老蹺拐"。</p><p class="ql-block"> "老蹺"的母親在蔬果公司上班,他的兩個姐姐,一個叫大毛,一個叫小毛。他的父親,據(jù)說在解放初期便以"歷史反革命"的身份,被發(fā)配到內(nèi)蒙古勞改,文革后期刑滿釋放回到金華,其時我已經(jīng)離開"七十二家房客"樓,離開外婆家,隨父母住到后街去了。但我見過他父親,瘦瘦高高的個子,駝著背。大概是內(nèi)蒙古大草原經(jīng)年牢獄生活的緣故,他的膚色也像牧民一般黝黑,且沉默寡言。"老蹺"長得像父親,方臉膛,輪廓線條分明,成人后,虎背熊腰,身體健碩。如果不是腿有殘疾,應(yīng)是一條頂天立地的高個大漢。</p><p class="ql-block"> 按現(xiàn)在的階層劃分來衡量,"老蹺"一家應(yīng)是屬于最底層的一類平民百姓家庭。"老蹺"的母親,背負(fù)著"歷史反革命"家屬的沉重包袱,獨自帶著三個孩子居住在沒有陽光的房子里,唯一的兒子卻因小兒麻痹癥導(dǎo)致一條腿殘疾,成為了"老蹺"。</p><p class="ql-block"> 雖說“老蹺”平日多粗言糙語,喜歡惡作劇,但平心而論,"老蹺"并不是金華人傳說中蠻橫無理尋釁滋事的街頭潑皮、稱霸一方的混世魔王,甚至不是那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頑童。</p><p class="ql-block"> 印象中,從小到大,"老蹺"對街坊鄰居都是友善的,與小伙伴們相處得也很融洽,許多時候,他還是我們的守護(hù)神。與他為鄰,其他街道的小混混就不敢來欺負(fù)我們。記得他唯一的惡作劇,就是有時,見我們幾個鄰家男孩背著書包放學(xué)回來,他會騎坐在他自己親手制作的,在我們看來極為拉風(fēng)的"備輪車"上,從樓前的平地,沿著二三十米的陡坡,利用身體重量產(chǎn)生的慣性,突然朝正走到雅堂街和陡坡交叉口的我們滑來,然后用他的一只健全的腳當(dāng)剎車,踩在地上,將"備輪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我們面前,當(dāng)我們驚愕地一邊往兩旁躲避,一邊罵道,格死老蹺!死老蹺!他會露出一臉壞笑地逗我們,怎么樣,想不想坐"備輪車?"正值貪玩年紀(jì)的我們哪里禁得起這樣的引誘,當(dāng)然說想啊。并且毫不猶豫地就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幾個人拉著備輪車上一根長長的麻繩,像纖夫一樣,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已經(jīng)十五六歲塊大體重的他拉到樓房前的平地上,然后輪流坐在"備輪車"的前面,他則坐在我們身后,抓住我們的手臂,把殘腿擱在車上,好腿踮在地上,朝坡下滑去……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直到人人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才結(jié)束。"備輪車",是我們所處的那個物質(zhì)貧乏的年代,男孩子們的專用玩具。金華人把軸承叫做"備輪",找四個啤酒瓶底大小的軸承和兩根硬柴棒,將軸承套在硬柴棒兩頭,當(dāng)成連軸車輪,再在硬柴棒上架一塊木板,用鐵釘和鉛絲固定好,頭里系一根麻繩,一輛"備輪車"就做好了。</p><p class="ql-block"> "老蹺"也不是那種好吃懶做,只會整天給家人惹麻煩的"討債駒"(金華話"鬼"念"ju")。當(dāng)他漸漸長大,知道父親在千里之外的內(nèi)蒙古服刑,全靠母親一人用微薄的工資,艱難地支撐著四口之家后,他會用他的"備輪車"拉著甘蔗或棒冰到街上去賣,以補(bǔ)貼家用。有時我們也會借用他的"備輪車"到離雅堂街最近的煤球店去買煤餅,一般情況下,他都會同意。</p><p class="ql-block"> “老蹺”對年長者很有禮貌,譬如有時他正在玩"備輪車",見到從婺江里挎著一大籃子衣服回來的我外婆,他會從外婆手臂里接過籃子,放在他的"座駕"上,然后拉著車上的麻繩,一拐一拐的往陡坡上走,走到平地后,他把籃子拎到樓梯口,和邁著小腳跟上來的外婆打個招呼,又顧自玩他的"備輪車"去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長大后的老蹺以賣棒冰和甘蔗為生。</p><p class="ql-block"> 夏天賣棒冰,三分錢一支的白糖棒冰和五分錢一支的奶油棒冰,是老蹺那只龐大的木制棒冰箱里的標(biāo)配。冬天至乍暖還寒的來年春季,則是老蹺大顯身手賣甘蔗的時節(jié)。</p><p class="ql-block"> 五十多年前的金華,還是一座滿城垃圾,遍地牛糞的農(nóng)村城市。金華的青皮甘蔗汁多、甜脆,是那個年代最為本地人喜愛的水果,街頭巷尾,隨處可見豎成一排的青皮甘蔗,人們逛街路時,花幾分錢,就可以買到一支一人高的青皮甘蔗,讓賣主用甘蔗刨刨去了皮,截成幾段,一家人或幾個朋友,人手一段,一邊啃著、嚼著,走幾步就隨地吐出一口嚼爛了的渣渣,每天晚上,當(dāng)逛街的人們逐漸散去,環(huán)衛(wèi)處工人拉著兩輪垃圾車來清掃馬路時,各個影劇院、百貨公司門口,人民廣場的臺階上,甘蔗渣和未被人拿走喂牛的甘蔗表頭,已經(jīng)堆積如山,而勤勞樸實的環(huán)衛(wèi)工人則毫無怨言地一簸箕一簸箕地將甘蔗渣倒進(jìn)垃圾車,送到垃圾場去。</p><p class="ql-block"> 滿街的牛糞則來自市區(qū)中山西路"六號門"搬運公司(現(xiàn)市聯(lián)運公司的前身)的黃牛運輸車。上世紀(jì)五六十年代,市區(qū)有多家搬運公司,靠人力雙輪車替人運送貨物,"六號門"搬運公司作為市區(qū)最大的運輸企業(yè),除了有人力雙輪車,還有數(shù)十輛由黃牛牽引的大板車。這種大板車車身比人力車要短,沒有扶手,像火車一樣,幾輛或十幾輛串聯(lián)在一起,套在牛脖子上,由一個或兩個人驅(qū)使著,走街串巷,替市區(qū)各單位運貨。有時黃牛走在街上,會突然停下來,拉下一堆熱氣騰騰的糞便,解決了內(nèi)急,喘上一口氣,然后繼續(xù)往前走。牛糞的清掃比較及時,有城郊的菜農(nóng)會來收集拉回去作肥料。</p><p class="ql-block"> "老蹺"很有商業(yè)頭腦,賣甘蔗和棒冰,他會把攤點設(shè)在后街和雅堂街交叉口的西華寺旁邊,或者在新華街人民電影院高臺階下和廣場東入口處高大的語錄墻邊。</p><p class="ql-block"> 賣棒冰時,"老蹺"會將里面墊著厚厚的保溫棉墊的棒冰箱,放在一張用帆布皮帶連接、可以隨時打開、收攏的X形的木架子上,把那條殘疾的腿往上一擱,手上拿一塊類似于"驚堂木"的小木塊,啪啪啪地敲打著木頭棒冰箱,嘴里不停地吆喝著,買棒冰了,買棒冰了,白糖棒冰,牛奶棒冰!年輕"老蹺"中氣十足,嗓門洪亮,吆喝聲響徹一條街,加上會嬉皮笑臉地和人調(diào)侃,因此,他的棒冰總比別人要賣得快。</p><p class="ql-block"> 他賣甘蔗,更是與眾不同。他的甘蔗攤前,總是聚集著一大幫人,男女老少都有,大都是來看熱鬧的。1960年代,人們除了看電影,幾乎沒有什么文化娛樂活動,于是,一年一度的甘蔗季,金華街頭便有了一種叫做"劈甘蔗"的活動,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劈甘蔗"是一種變相的"小賭賭"的賭博。來"劈甘蔗"的人,到甘蔗攤上取一根長得比較直的甘蔗,講好價錢,先不付錢,剁掉表頭,將扁扁長長的西瓜刀(有時沒有西瓜刀,就直接用寬扁的菜刀)刀背壓住甘蔗頭部,屏住呼吸,等甘蔗站穩(wěn)了,突然眼疾手快地翻轉(zhuǎn)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力從甘蔗頭部往下壓去……劈蔗高手,刀功深厚,手起刀落,勢如破竹,一刀直達(dá)根部,將一人高的甘蔗一劈為二,這表示劈蔗者為勝,無須付錢,就可以把已經(jīng)劈成兩半的甘蔗據(jù)為己有,洋洋得意地站在攤前大快朵頤;而水平差者,要么是剛劈到一半,甘蔗就折斷了,要么是提刀太高,劍走偏鋒,刀刃撲空,還沒碰到甘蔗頭,甘蔗就倒下了,甘蔗倒地后未折斷,可以再補(bǔ)上一刀,如果還是撲空或者斷開,就算賭輸了,拿上那根甘蔗,付錢走人。有的時候,是前來挑戰(zhàn)者挑一根歪歪扭扭顏值不高的甘蔗,交由攤主來劈,如果攤主輸了,甘蔗就無償?shù)貧w挑戰(zhàn)者所有。"老蹺"何許人也!其劈蔗技術(shù)早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一般人根本不是其對手。由是,老蹺的甘蔗生意特別好,其攤位上的甘蔗總比別的攤位走得快,幾捆甘蔗一下子就變成了一攤蔗渣。有人曾開玩笑說,人民廣場新華街和文化街一帶的甘蔗皮和渣,大半是死老蹺制造的。</p><p class="ql-block"> 而"老蹺"真正讓人佩服,讓他名聲在外的,是他非比尋常的騎腳踏車(自行車)的技術(shù)。</p><p class="ql-block"> 網(wǎng)友"舞爺"和《四牌樓的記憶》的作者顏世亮等微信朋友記憶猶新,雖說"老蹺"跛了一條腿,但其騎腳踏車(自行車)的技術(shù)卻特別牛X,令一般人望塵莫及、佩服得五體投地。人民廣場東側(cè)入口兩邊有兩溜臺階,中間是為推拉人力車而劃成一道道防滑棱長大斜坡,斜坡和臺階分割處是寬度約為十幾公分的低矮水泥擋墻。常有好事者"輕骨頭" "稱好佬" "騙瘋",騎著腳踏車試著從擋墻往下騎,但往往一半擋墻還沒騎過,車輪便滑出擋墻,從臺階上咯噔咯噔地沖下去。水平臭的,干脆就連人帶車被摔出去。"老蹺"往往不聲不響站在一旁,看夠了,才說:我來!看我的。他接過腳踏車,騙腿上車,騎到臺階中間一道約1米見方的平臺上,將前輪對準(zhǔn)下面的擋墻,十分干脆地就從從擋墻上一騎到底,穩(wěn)穩(wěn)落地。</p><p class="ql-block"> "老蹺"騎車另有一絕,即人在車上,腳不著地,通過控制車把手,巧用剎車,保持平衡,紋絲不動,原地停車。最"結(jié)棍"的是,他可以騎在車上慢慢吃下一碗面,讓旁觀者目瞪口呆,佩服得五體投地。</p><p class="ql-block"> "老蹺"體魄強(qiáng)健,車技牛X,為了賺錢,甚至在驕陽似火的六月天,騎一輛28寸的載重自行車,馱著滿滿一箱棒冰,到幾十里地外的雙龍洞去賣,棒冰賣完了,回城路上,他會和同伴拼車技,從曲曲彎彎的盤山公路上,一路不停地"雙放手"(雙手脫開自行車把手),吹著口哨,呼嘯而下……</p><p class="ql-block"> "老蹺"的名氣隨著他的劈蔗術(shù)和車技,隨著他推著那輛28寸的載重自行車,穿街走巷叫賣棒冰的吆喝聲,而日漸響亮,名頭也越來越大,從"雅堂街老蹺"變成了彈丸之地的金華城家喻戶曉人人皆知的"金華老蹺"。然而誰會想到,一個"金華老蹺"的名頭,一個普普通通的綽號,一種非他所愿的不入流的社會名氣,日后竟將他送上了斷頭臺!</p><p class="ql-block"><br></p> <h3> 雅堂街與明月街交叉口</h3> <h3> 原后街小學(xué)大門?,F(xiàn)已成為社區(qū)衛(wèi)生服務(wù)站大門</h3> <h3> 原后街小學(xué)圍墻,現(xiàn)墻內(nèi)已為金師附小幼兒園所用。</h3> <h3> 金師附小幼兒園, 后街小學(xué)舊址</h3> <h3> 當(dāng)年人民廣場東入口的語錄墻</h3> <h3> 人民廣場及司令臺</h3> <p class="ql-block"> 1983年8月,一場疾風(fēng)暴雨式的"嚴(yán)打"運動席卷全國。金華城里無人不曉無人不知的"金華老蹺",首當(dāng)其沖地成為第一批"嚴(yán)打"對象,且是重中之重首中之首的流氓要犯。</p><p class="ql-block"> 乍一聽說"老蹺"竟成"嚴(yán)打""要犯",我有點懵,以我從小對他的了解,以及"嚴(yán)打"前他在金華城里的知名度,我根本不相信他會是惡貫滿盈十惡不赦的流氓犯。然而很快又傳來一個更驚人的消息:"老蹺"可能被判死刑,立即執(zhí)行,罪名是容留婦女賣淫。這是"文革"結(jié)束后,八十年代初才開始出現(xiàn)的新罪名,但在金華,因此罪名被判死刑立即執(zhí)行的案例并不多見。將信將疑間,時間已來到1984年年初,記不清具體是什么時候了,頭一天,大街小巷貼滿了法院通告,說第二天上午將在市區(qū)人民廣場舉行公判大會,將對"老蹺"等幾十個嚴(yán)重危害社會治安和公共秩序的罪犯進(jìn)行公開宣判。"老蹺"的名字赫然位列榜首,看來前段時間社會上流傳的"老蹺"要槍斃的消息并非空穴來風(fēng)。當(dāng)天晚上,我在單位上夜班,早上八點才下班,等我騎著自行車來到人民廣場的西大門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廣場周圍則停滿了自行車。人民廣場東邊一級級的高臺階是看臺,西邊有一個"司令臺"也即通常所說的主席臺,看臺和"司令臺"之間是田徑場,"文革"期間,廣場上偶爾也舉行一些體育和文娛活動,但大都用來舉行群眾集會,比如慶祝最新的"最高指示"發(fā)表,比如某一派"造反派"舉行誓師大會,比如歡送"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又比如執(zhí)掌"革委會"大權(quán)的"造反派"從北京捧回來幾個剛果人民敬獻(xiàn)給領(lǐng)袖,領(lǐng)袖又轉(zhuǎn)送給人民的芒果,也要在廣場舉行盛大的慶?;顒?。廣場的另一個重要用途是召開公判大會。在廣場上進(jìn)行的公判大會,要么是案情嚴(yán)重,影響很大的案件,要么是犯罪人數(shù)比較多,集中審判,可以起到舉一反三的震懾作用。</p><p class="ql-block"> "老蹺"被公判的這一天,領(lǐng)刑的人并不多,卻是金華有史以來,被判決死刑立即執(zhí)行的人數(shù)最多的一天。因此來參加公判大會的人也非常多。</p><p class="ql-block"> 廣場里人滿為患,東邊的看臺上,田徑場和西邊的大門口都站滿了人,推著自行車很難進(jìn)去,但又不能將自行車停放掉,否則,會來不及追趕行刑車隊,看不到槍決人犯的場面。每次召開公判大會,基本上都有一二個立即執(zhí)行的死囚在公判大會一結(jié)束就被押赴刑場執(zhí)行槍決,一般情況下,會有內(nèi)部消息提前走漏出來,刑場設(shè)在什么地方。因為當(dāng)時有三個常用的刑場,一個是"義烏門大操場",說是"大操場",其實并不大,槍斃一二個死刑犯時一般都放在那里。一個是飛機(jī)場,那是被執(zhí)行死刑的人比較多的時候用的。大多時候,刑場會設(shè)在祝豐亭,因為那里離火葬場近。每逢公判,人們會根據(jù)押上廣場司令臺脖子上掛有打著紅叉叉的罪犯的多少,預(yù)判當(dāng)天的刑場可能在哪個地方,有自行車的人,會在公判大會結(jié)束,犯人被游街示眾時,再騎車去刑場,沒有自行車的,則會早早提前去等候。</p><p class="ql-block"> 正當(dāng)我考慮是找個地方停好自行車,擠進(jìn)人群到廣場里面去,還是就在廣場大門外等候行刑大卡車出來時,大門里面的人群突然朝兩邊分散開去,幾輛開道的邊三輪摩托車緩緩地駛將出來,原先站在廣場大門外八一北街上的人們紛紛向后退。我本就扶著自行車站在大門正對面的人行道上,站位比較高,不用像被裹挾在馬路中間的人那樣踮起腳尖伸長脖子朝大門張望。</p><p class="ql-block"> 不一會兒,人群開始騷動起來,"出來了,出來了!""看見了,看見了!"</p><p class="ql-block"> "老蹺,是老蹺!"</p><p class="ql-block"> 如此看來,今天參加公判大會的人之所以特別多,與大名鼎鼎的 "老蹺"不無關(guān)系,許多人是奔 "老蹺"而來。</p><p class="ql-block"> 只見剃光了頭,胸前掛著一塊名字上打了紅叉叉的紙牌的"老蹺"面朝前方、仰著脖子緊貼欄桿站在第一輛卡車駕駛室后面的車斗上。被五花大綁的“老蹺”,脖子上垂掛著一根拇指粗細(xì)的麻繩,據(jù)說這是當(dāng)犯人突然叫喊時,勒脖子用的。"老蹺"身邊,左右各站著一位全副武裝的戴著口罩和手套的武警戰(zhàn)士,一人抓住"老蹺"的一只手臂。</p><p class="ql-block"> 與以往每次公判大會結(jié)束后一樣,卡車前面是開道的邊三輪警用摩托車,接著是吉普車,吉普車上裝有擴(kuò)音喇叭,向圍觀群眾宣傳"嚴(yán)打"的勝利成果、揭露被判刑人犯的罪行,吉普車之后,是標(biāo)有阿拉伯?dāng)?shù)字,臨時用作囚車的大卡車,一輛、二輛、三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但凡單獨站在車斗上的犯人,都是即將押赴刑場執(zhí)行槍決的死囚。遠(yuǎn)遠(yuǎn)望去,這種只站著一個犯人的卡車不下十幾輛。</p><p class="ql-block"> 開道的邊三輪摩托出了廣場西大門后,開始右拐,向蘭溪門方向駛?cè)ァ?quot;祝豐亭!祝豐亭!"一些推著自行車等候在八一北街馬路兩邊的人,嘴里嚷嚷著,跨上自己的兩輪"座駕",緊緊尾隨摩托車而去。</p><p class="ql-block"> 在人頭攢動的八一北街上,行刑車隊會走得比較慢,一旦過了鐵路八一道口,就會加快速度駛向祝豐亭刑場,自行車是沒辦法跟得上的。就在我跨上自行車,準(zhǔn)備追趕摩托車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我的小名!</p><p class="ql-block"> 是"老蹺"!是那個從小和我一起玩?zhèn)漭嗆嚨?quot;老蹺"!是那個和我一起住在雅堂街"七十二家房客"樓里的"老蹺"在喊我。久違了的聲音,長大成人后的"老蹺"的聲音!多年不見,聲音卻還是熟悉的。</p><p class="ql-block"> 在此之前,在我不顧剛下夜班的疲勞,"湊涅甕"(湊熱鬧),趕來看公判大會,并準(zhǔn)備去刑場看槍斃人犯時,盡管知道今天的死囚里有幾個我熟悉的人,卻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想。</p><p class="ql-block"> 而"老蹺"的這一聲只有我能聽懂的喊叫,一下子便將我的思緒帶到了十幾年前在雅堂街上的那些"少年不知愁滋味"時光里。</p><p class="ql-block"> 我雙腳踮地,從自行車上轉(zhuǎn)過身來,茫然地朝"老蹺"看去。大概是因為他大聲喊我,原先耷拉在他脖子前的麻繩已經(jīng)勒在了他的喉結(jié)上。他對著我的目光,微微一笑,點了點下巴,然后挺了挺胸,不停地轉(zhuǎn)動著他那顆碩大的光頭,用兩眼在人群中搜尋著什么,我猜想,他是在尋找他的家人,他的母親、姐姐和父親,以及他的妻女。</p><p class="ql-block"> 載著“老蹺”的卡車緩緩地從我面前開過去了,我卻不再準(zhǔn)備跟隨去刑場。我下了車,站在原地,默默地望著"老蹺"逐漸離去的背影: 隆冬時節(jié),陽光很好,但寒風(fēng)凌洌,"老蹺"穿著一件厚厚的棉襖,單腿站立,那只殘疾的腿彎曲著抵在駕駛室后面的欄桿上,雙手被緊緊反綁在身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畢竟,去看一個非常熟悉的人,一個兒時的玩伴被執(zhí)行槍決,是需要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勇氣的,我沒有這樣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用說,"老蹺"的家人一定也不會有。但我猜想,他的家人,他的父母、妻女,還有他的兩個姐姐,一定在某個角落里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與他訣別。</p><p class="ql-block"> 后來聽說,那天的刑場不是在祝豐亭,而是在飛機(jī)場,因為槍斃的人太多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滄海桑田,白駒過隙。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雅堂街還在,但昔日街景已無蹤影,只有修繕一新的西華寺和后街小學(xué)的那道高高的圍墻還在原址上。西華寺旺盛的香火向前來燒香求簽的善男信女們證明著古老的雅堂街的存在,而后街小學(xué)高高的圍墻,則向過往行人們訴說著我的母校的歷史。</p><p class="ql-block"> 每當(dāng)我行走在雅堂街上,"七十二家房客"樓的舊址以及與臨刑前的"老蹺"在人民廣場西大門"最后一面"的情景,就會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繼而幻化出"老蹺"在斜坡上樂此不疲地玩"備輪車",在廣場上敲擊棒冰箱、成竹在胸勢在必得劈甘蔗的樣子,還有他炫酷的腳踏車技…… 若干年后,側(cè)面問了幾個兒時的伙伴、83年"嚴(yán)打"運動的辦案人員,方才得知一點至今仍為他們諱莫如深的內(nèi)部消息:即便以現(xiàn)時的刑法來看,"老蹺"也的確是有罪的,"容留婦女賣淫",但罪不至死。</p><p class="ql-block"> 因而,"老蹺"是至死不服的,且在刑場上并非一槍斃命。</p><p class="ql-block"> "老蹺本來不會死,嚴(yán)打前曾準(zhǔn)備送勞教,因為腿有殘疾,勞教農(nóng)場不收。等到83年嚴(yán)打運動來了,因為名氣實在太大,上面又有任務(wù)指標(biāo),便按照從重從快,一網(wǎng)打盡,對刑事犯罪分子予以堅決打擊的精神,以及可抓可不抓的,堅決抓;可判可不判的,堅決判;可殺可不殺的,堅決殺的原則判了死刑,實際罪不當(dāng)死。"有知情人士說。</p><p class="ql-block"> "老蹺可謂一代金華人的記憶。老蹺的命運引人深思。"</p><p class="ql-block"> 關(guān)于1983年"嚴(yán)打"的利弊得失,坊間和司法界一直有爭論,是非功過將有后人評說。我一直也想知道置"老蹺"于死地的原因。</p><p class="ql-block"> "活該他倒霉。運動中,風(fēng)頭上,名氣大,這些正好都被他趕上了!"</p><p class="ql-block"> 這種說法顯然是牽強(qiáng)的。趕上了運動和風(fēng)頭固然是他的晦氣,但如果他不是出生在那樣一個卑微貧寒的家庭,如果不是因為身體殘疾,連勞教的資格都沒有,如果有機(jī)會念書,哪怕是小學(xué)畢業(yè), 如果成人后能有一份像樣的工作,如果不是當(dāng)時所謂的從重從快……他會走到這一步嗎 ?</p><p class="ql-block"> 唉,"老蹺"!</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