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四十年前的那個冬天,</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四十年前此時此刻進行的那場高考,</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改變了我的命運線......</h3> <h3>1977年10月21號國家發(fā)布了恢復高考的消息。這一好消息傳到我下鄉(xiāng)的村子里又晚了幾日。</h3> <h3>得知這一消息后,我跟幾個戶友商量著該怎么復習。那時,我們對恢復高考心存疑慮,所以白天照舊下地干活,收工后的時間用來讀書復習。東北的冬天巨冷。冬天農(nóng)活不多,我們跟著日升日落作息。冬天一來村里的電就停了。漫長冰冷的夜晚,收工回來的我們只在吃晚飯的時候點個小煤油燈,晚飯后收拾洗漱完就趕緊滅燈上炕瞪著眼聊天。</h3> <h3>點煤油燈不溫馨也不浪漫,尤其部分油是我們從隊里的機車上掏出來的機油。煤油燈其實就是一只碗里放少許煤油,再放根自己捻搓的繩,繩的粗細決定著光的亮暗。煤油釋放著光,也釋放著油煙。煤油燈點得時間稍微一長就讓早上醒來的我們有了不滿意的妝容:黢黑的眉毛,黢黑的眼圈兒,黢黑的鼻孔。如果誰臉上汗毛孔粗的話,一覺醒來臉似乎也會比頭天晚上的黑了一些。這還不說,時間一長,油煙還會把被褥熏得黢黑洗不凈。因此我們想要夜里點著煤油復習高考門兒都沒有。</h3> <h3>于是,我們幾個準備高考的換班跟隊長請假回家淘寶:幾本理科書,幾本文科書,一包蠟燭,一些筆紙。就這樣,入夜時圍著一根蠟燭趴著幾顆腦袋,各看各的書,各寫各的字,有話說時也都鳥悄兒地說,不想擾到躺在炕上聊天兒的姐妹們。</h3> <h3>我兒時的夢是當醫(yī)生,像我父母那樣救死扶傷。所以,決定參加高考的頭幾天一收工我就猛勁兒復習數(shù)理化,尤其化學。其實,我下鄉(xiāng)沒多久就成了隊里老鄉(xiāng)口中那個毛丫頭醫(yī)生。我尤為喜歡針灸,上高三那年身上百十個穴位讓我差不多扎了個遍,哪個穴位管哪些毛病我都能說得八九不離十,只有眼部穴位我沒敢試針,怕把自己扎成烏眼青。自學成醫(yī)的我下鄉(xiāng)前除了在我爸媽面前侃穴位顯擺以外,從未在除了自己以外的真人身上下過手。但當十七歲半的我成了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一枚知青便一下子修成了正果。村里誰有個頭疼腦熱感冒發(fā)燒拉肚子等常見病就來找我,我便把父母給我備的藥拿出來給他們享用。有時候隊里的赤腳醫(yī)生忙不過來給誰扎針換藥,也會把針藥留給老鄉(xiāng)讓我收工后去家里扎針換藥。老鄉(xiāng)身子不舒服,有時也會派家里人來戶里喊小高我過去瞧瞧,我便帶著一包針灸針去給人瞧病扎針。那時我膽子賊大,覺得針灸針扎不死人,便時不時地在村民身上圓著自己當醫(yī)生的夢,幻想著有一天能穿上白大褂正兒八經(jīng)兒地給人看病,聽人尊敬地喊我 "高醫(yī)生"。</h3> <h3>77年冬天吉林省高考的日子我記不得了,好像不是十一月末就是十二月初。我只記得臨近高考報志愿時,因受考生所在地區(qū)限制,容我選報的醫(yī)學院均是些三流醫(yī)學院。我父母六十年代初畢業(yè)于解放軍第七軍醫(yī)大學,他們死活不準我報考三流醫(yī)學院,理由是我不能走出校門用三流醫(yī)術(shù)給人治病。沒法子,我就賭氣選報了自以為沒有人懂的科目:英語。我從復習數(shù)理化扭頭去復習了幾天歷史地理政治就進了考場。英語和語文我沒復習,一是因為英語我只記得學過 "浪里千眉毛!" 和高玉寶的《半夜雞叫》,復習英語無從下手;二是語文一直是我的強項,到了考場臨陣發(fā)揮聽天由命吧。進了吉林大學英語系后我才知道英語哪里是一門無人知曉的學科???只是我自己不會罷了。四川來的同窗李昶在鄉(xiāng)下時就教鄉(xiāng)下孩子們英語了,而我剛上吉大讀英文時二十六個字母都勉強按順序念出來。</h3> <h3>高考那個星期我請假回了家。高考那幾天部隊出了個敞篷大卡車,拉著赴考部隊子弟直奔白城考場。我們冒著零下三十幾度的嚴寒站在卡車上,四十分鐘后車停在了考場外。下車時我們凍得手腳麻木,腮幫子生疼,嘴都凍瓢了。</h3> <h3>記得高考的第一天上午考數(shù)學,下午考政治;第二天上午考語文,下午考史地。前兩天的科目我自覺發(fā)揮得還行,尤其是做語文試卷時有如魚得水般的喜樂,因為我把在毛澤東思想宣傳隊演出過的幾段歌詞巧妙地發(fā)揮到了作文上。報考英語加試一天。第三天上午的英語考場里不足十個人。上午筆試我輕松揮筆,因為試卷上的題我沒看懂幾道,胡猜瞎蒙照葫蘆畫瓢地做。下午英語口試就更容易了:考官放一張中文報紙在我面前,用指頭隨便點出一段讓我念,看我有無口吃病,說話大舌頭不,幾分鐘后我便一身輕松地走出了考場。</h3> <h3>高考完后的第二天我立馬回村干活兒。數(shù)月過去了,整個大隊沒聽說誰被哪所大學錄取,我的心也早已回到村里那片熟悉的土地上,過著日出上工,日落收工,晚飯后收拾洗漱完便躺在炕上瞪眼聊天兒的日子??芍^,心兒靜,夜無夢。</h3> <h3>一天,我在地里悶頭倒動糞土,忽聽見有人站在地頭邊喊我的名字,說大隊部有我的一封信。我納著悶一路小跑到了隊部,路上不停地猜有誰會給我寫信呢?到了隊部見大隊書記坐在一張舊書桌后面,見我進來他邊遞給我一個牛皮信封邊說:隊里知青就你姓高,叫你來認認這是不是你的。接過皺巴巴的信見封面上的字大部分被水糟蹋得模糊不清,唯獨"高"清晰挺立著。打開一看,天老媽呀!這是吉林大學錄取我的通知書啊!再仔細瞅瞅入學日子,離報道僅有五天...原來,這份錄取通知書早就寄了出來。錄取通知先是坐上了從長春開出的火車到了侯家公社總部,再從侯家坐上了瘦驢拉的小破車嘎吱嘎吱地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冰雪天地走走停停挨大隊送郵件,一個多月后才到達了我所在的光明公社大隊部,這才捧到了我的手里。第二天一早我坐上了隊里進縣城的馬車,折騰到傍晚走進了家門。一進門,爸爸媽媽弟弟妹妹正在吃晚飯。我沒說什么就把皺巴巴臟兮兮的牛皮信封遞給了爸媽。他倆打開一看就流淚了...我站在一邊一時說不出來啥。</h3> <h3>每每想到我的吉林大學錄取通知書很有可能不為我知被遺落在東北那條冰天雪地的小路上時,我都會頭皮發(fā)緊有窒息感。要是那封系著我命運的錄取通知書真的丟了呢?時隔四十年,我仍然不敢往下想。</h3> <h3>第二天我爸媽跟部隊要了一輛吉普車帶著我去集體戶拉行李。那天本該是我最高興的一天,可卻是我深感自己罪惡不輕的一天。吉普車緩緩開進了光明公社前進大隊二小隊的知青集體戶院。車還沒停住戶友們就出來迎我。他們知道我要回來拿東西就都請了假等著我來。走進屋里,但見我的那點兒東西早被她們收拾捆綁好放在進門處的炕頭上。地當間兒的一張破舊桌柜上擺放著三只碗,碗上又扣著碗。大家沒怎么說話,戶長拉我到桌前,拿開那扣著的碗,碗下的是一碗豬肉炒土豆片,一碗豬肉燉酸菜,一碗金黃小米飯。我一看這飯菜眼淚就嘩嘩淌得飯也沒法兒吃了,話也堵在了嗓子眼兒說不出來了。我們集體戶一年僅在過年時殺一頭自家養(yǎng)的豬,那點點肉我們要一絲絲地吃上一年。那天,擺在我面前的兩只碗里,竟然有幾塊像樣的肉,幾小塊挺立著的肉。還有那碗小米飯,要知道,小米飯當時可是富人家能吃得到的,窮人家的小米得留著過年吃。</h3> <h3>那天,我們有很多話想要說,可又都說不出來,也就什么都沒說。集體戶的土坯房一進門左邊一口大鐵鍋右邊一口大鐵鍋,是貼玉米面餅子蒸高粱米飯煮清水白菜土豆放點兒大醬就是菜的炊具?;锓扛糸_了戶男戶女:右邊住著男生,左邊住著女生。男生女生雖然對門住著,但平時卻不走動。那天,女生的屋里擠滿了為我送行的兄弟姐妹,炕上坐的地上站的,男男女女擠在一起溫暖而沉重著。有幾個男生猛勁兒地抽著旱煙,大伙都輕輕地喘氣,輕輕地進出,輕輕地回避著彼此的眼光。那年,我是我們小隊唯一考上大學的知青,也是全大隊的四個小隊里唯一考上大學的知青。一天前,我們的生活我們的心還像是一灣池塘水般寧靜,日出上工日落收工的節(jié)奏如同我寫的教學歌謠。一天后,戶里的平靜日子全讓我給攪和完了。當時我覺得我考上大學很對不住那幫和我朝夕相處了近三年的戶友們。</h3> <h3>我記得上大學后的一篇作文,題目:《記一件難忘的事》,寫的就是我參加高考的經(jīng)歷和感受。正是因為寫自己刻骨銘心的一段經(jīng)歷吧,寫的時候那酸甜苦辣交織在一起的幅幅畫面不停地閃出在眼前讓我収不住筆。那篇作文我得了個A-。</h3> <h3>四十年前的那個冬天,四十年前此時此刻進行的那場高考,不僅改變了一代人的命運和人生軌跡,也是國家向知識向文明回歸的起步,是祖國復興的拐點。</h3> <h3>七七高考是讓我成為一名真正知識青年的起點。一路走來,春暖花開。每每想起一九七七年那場突如其來的高考,我心里永遠都是除了感恩還是感恩。<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