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又想外婆了,幾乎每天都會想上一陣兒。</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r /></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h3><h3> 2013年10月26日,農(nóng)歷九月二十二,對于別人來說,或許這就是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但之于我卻是永生難以忘懷的。</h3><h3> 那天,我工作較往日似乎多了些,手腳不停地總算忙到了下班。帶著一身的疲倦剛走出辦公室,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是弟弟打來的。</h3><h3> "哥,下班了嗎?"</h3><h3> "剛出辦公室呢,有事嗎?"</h3><h3> "噢,是這樣,今天下午外婆過世了,爸媽已經(jīng)去了舅舅家,媽讓我問你回來不?"</h3><h3> "?。俊貋?,一定回來!"我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外婆真的走了,就這樣讓人猝不及防地永遠離我們遠去了。</h3><h3> 下班的路上,夕陽余暉下的城市和往日一樣的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于大街小巷,依舊為日復(fù)一日的生計而忙碌奔波,時間兀自不管不顧地前行,人世間還是那幅千百年來都未曾改變過的不溫不火的老樣子,而我的世界里卻從此少了一位最疼愛自己的親人。</h3><h3> 外婆,一路走好!淚水浸濕了回家的路……</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h3><h3> 返鄉(xiāng)的火車上,記憶一下子就把我拉回到了1987年的秋天。那年我七歲,已經(jīng)在鄰村的鐘家溝小學(xué)上了一段時間的學(xué)??赡苁悄挲g太小的緣故吧,壓根就不知道上學(xué)要干什么,每天就知道和老師哭著鬧著要回家找媽媽,期末考試時,別的孩子在認真答題,而我卻對著試卷一直哭到考試結(jié)束,"兩個大鴨蛋"的結(jié)果也就在所難免了,這也成為我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人生"零起點"。那時,家里農(nóng)田多,總有干不完的活,父母每天累得直不起腰來,根本無暇顧及我的上學(xué),加之我這稱之"慘烈"都不為過的成績,他們最終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送我到外婆家去上學(xué)。</h3><h3> 到外婆家上學(xué)?這對我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打記事起,只要一提去外婆家,心里就會樂開花,這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一直持續(xù)到二十多年后外公、外婆的相繼離世,至于為什么會如此高興,我至今也說不大清楚,也許是那里始終有一顆心在牽掛著我吧。<br /></h3><h3> 天高云淡、谷穗吐金,秋風(fēng)送爽、大雁南飛,秋天是陜北一年中最美的季節(jié)了,就連那千溝萬壑、窮山窮水的黃土高原,此時也會在藍天白云的點綴下,蛻變?yōu)橐环蹅ズ甏蟮漠嬀恚赖么髿?、美得撩人。在這樣的美麗日子里,我被送到外婆家趙家峁,在那里重新開始了上學(xué)生活。</h3><h3> 從我家到外婆家,六十多里路,一大半是山路,要翻繞過好幾道梁才能到的。天還灰蒙蒙的時候,我和媽便乘上發(fā)往外婆家的最早一班公共汽車,然后在車里半睡半醒地晃悠上將近兩個小時左右的光景,便到外婆家窯洞腦畔的梁上頭了。</h3><h3> 下車的時候,一輪紅日正好從東方山峁那頭緩緩升起,黃土高原瞬間便豁然開朗了,一道道山梁一道道水也清晰地闖入視野。沿著崎嶇窄小的山路朝著外婆家的方向一路往下小跑著,大聲喊叫著"外婆、外婆……",清脆的呼喊聲在山谷間回蕩,一時招來了雜亂的狗叫雞鳴,當然還有撲面而來的山村清晨爽朗的秋風(fēng)、裊裊升起的炊煙、以及晨曦中錯落有致的窯洞。</h3><h3> 外婆早已來到鹼畔上,腰系圍裙,手拿飯勺,看到我的時候,便瞇著眼睛"咯咯咯"地笑著,然后小跑著迎了過來,快要到跟前的時候,她便一下子將我抱入懷中,左一個"老命"、右一個"狗娃"地叫著、親著,好半天才想起飯還在鍋里呢,要糊吧了,于是拉著我的小手緊趕慢趕地往窯洞里跑去。</h3><h3> 吃飯時,媽向外公外婆說明了來意,老兩口喜笑眉開、欣然同意,外婆更是樂得像個孩子,那種喜悅的神情至今依然存放在我的腦海里。</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p><p> 媽回去后,我在趙家峁小學(xué)的學(xué)習(xí)生活便正式開始了。外婆家離學(xué)校很近,近得就算學(xué)校上課鈴聲響起時我從外婆家出發(fā)都不會遲到,因為學(xué)校就在外婆家鹼畔的西邊,中間僅隔了一條很細小的水溝。盡管這么近,每次上學(xué)外婆還是要目送我走進教室才肯去干活,不管春夏秋冬、刮風(fēng)下雨,天天如此。</p><p> 農(nóng)閑或做一些針線活的時候,外婆總會坐在鹼畔的碾盤上,面朝著學(xué)校教室的方向,靜靜地聽我們上課,課間我出來上廁所的時候,她總會在對面笑瞇瞇地朝我揮揮手。有一次放學(xué)回去,我不解地問外婆為什么總要坐在鹼畔碾盤上,她說這樣她就可以聽到我的讀書聲,下課時還可以看到我。</p><p> 在外婆家上學(xué)的那會兒,她們村里還沒有通電,天黑以后的照明設(shè)施就只有煤油燈了。平常晚上,外婆家只點一盞煤油燈,而且為了省油,燈光總是調(diào)的很微弱,但遇到晚上我要做作業(yè)的時候,外婆就會拿出兩盞煤油燈來,而且把每一盞燈光都調(diào)的很亮,把窯洞照得個通光亮。</p><p> 夏天晚上,窯洞里比較悶熱且蚊子較多,因為點的煤油燈,所以不能扇扇子,外婆就守在我的身旁,一邊用涼毛巾幫我消暑,一邊用手幫我趕蚊子,還會泡上一碗清涼的白糖水解渴。我曉得,這白糖是外婆省吃儉用攢下的錢,再到集市上買回來的。</p><p> 冬天晚上,窯洞里有些清冷,外婆會早早的把炕燒熱了,把棉被捂熱了,然后把熱乎乎棉被裹在我身上,把我連同棉被一塊摟在懷里,就這樣一直陪到我完成作業(yè)。而每次當我做完作業(yè)回過頭的時候,穿著單薄棉襖的外婆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坐著睡著了,但摟著我的手卻始終沒有松開,凍得冰涼冰涼的,煤油燈依舊撲閃撲閃的。</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四</h3><h3> 我的生日是農(nóng)歷八月里的,到外婆家上學(xué)約摸一個月左右的時候,便趕上了我七周歲的生日,那天好像還剛好是個星期六。</h3><h3> 生日的前一天,外婆就開始忙活上了,泡軟米、磨豆腐、涮粉皮……就在我還在學(xué)校上課的時候,一切生日前的準備工作已然緊鑼密鼓地展開了。生日當天,一大早外婆便使喚外公到集市上割肉、買菜去了,自己則"哼嗤哼嗤"將泡好的軟米搗碎,再用沙籮篩成粉,然后放到鍋里蒸,糕在鍋里蒸的時候,外婆又去炸丸子、炸土豆、炸豆腐……</h3><h3> 太陽快要曬屁股的時候,我聞著鍋里飄來的陣陣軟米糕香和油香,懶懶得從被窩里爬了出來,外婆依然瞇著眼睛"咯咯咯"地笑著來到炕上,摟著我又是好一陣的親,嘴里還不停地念叨著"我的偉娃又長大了一歲"。</h3><h3> 午飯的時候,一大鍋香噴噴的羊肉粉湯和一塊塊金燦燦的軟米糕端了上來,我狼吞虎咽地吃了兩碗粉湯外加幾塊糕,看著我胃口大開的樣子,老兩口樂得合不攏嘴。我吃完后,外公外婆才開始動筷子,我看到他們每人碗里只舀了一小勺子的稀湯,然后又各自夾了很小一塊糕,我也沒細想,只當他們不是很餓,便自顧出去找其他同學(xué)玩去了。</h3><h3> 玩回來的時候,外婆早已將鍋碗瓢盆收拾停當,坐在小院中邊曬太陽邊做針線活呢??吹轿一貋砹?,還是邊瞇著眼睛"咯咯咯"地笑著,邊問我玩得開心不、累不。就在這時,我突然瞥見外婆嘴角上殘留的一小片腌酸菜葉子,跑回窯洞發(fā)現(xiàn)昨天剩在籃子里的兩塊窩窩頭也不見了,瞬間我就全明白了。腌酸菜是酸的,窩窩頭也是酸的,可當時我的心更酸,一頭扎進外婆懷里"嗚嗚嗚"地哭了起來,外婆剛開始被我的異常舉動搞得不知所措,知道原委后就一個勁地安慰我,說他們老兩口年紀大了,吃了油膩的東西不好消化,所以弄點和菜飯、窩窩頭拉拉油。那鍋羊肉粉湯和那一塊塊糕,后來又持續(xù)改善了我整整一周的伙食,外公外婆再也沒有動過一筷子。</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五</h3><h3>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二年級暑假接近尾聲的時候,我在外婆家的上學(xué)生活也畫上了句號。平時,媽來看外婆的時候,外婆總是瞇著眼睛"咯咯咯"地笑臉相迎,可那天媽來接我回去的時候,外婆并沒有笑,眼睛還是腫的,我曉得那是前一天晚上一夜沒睡好還哭了不少鼻子的結(jié)果。</h3><h3> 外婆流著淚一直目送我們走上腦畔,然后消失在崎嶇窄小的山路間,我的眼睛也始終沒有干過,一肚子的戀戀不舍。后來,聽舅舅說起,我回去后,農(nóng)閑時外婆依然會坐在鹼畔的碾盤上,望著學(xué)校那頭發(fā)一陣呆,再默默地哭上一氣,滿眼都是思念和回憶。</h3><h3> 之后每年的寒暑假,我都會央求媽送我到外婆家去過,每一次外婆都是"咯咯咯"笑著相迎,"嗚嗚嗚"哭著相送。外婆還有個習(xí)慣,就是在她眼里認為是好吃的東西,尤其是我喜歡吃的東西,她從來都不會嘗一口,她總說"我的偉娃放假要來的,要給他攢著!"兒女們送給她的罐頭、餅干、面包等東西,她從來不舍得動一口,始終放在小窯里攢著;自己田里種的向日葵、花生,成熟后晾干了、炒好了放在蛇皮袋里攢著;沒事的時候就在自家腦畔上打酸棗,然后撿回去洗干凈,晾干了放在罐頭瓶里攢著;夏天新鮮的蘋果、桃子、杏子,除去我暑假去的時候吃掉的,剩下的她也把它們晾成果干、杏干,放在籃子里攢著;蒸好的白面饃饃也舍不得吃,切成片后晾成干饃片,放在小布袋里攢著……多少年來外婆就這么一直攢著,攢著一份期盼,攢著一份思念,攢著一份愛!</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六</h3><h3>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參軍入伍,家回的少了,外婆家自然也極少能去了,外婆也就成了心中長久的遠方掛念。</h3><h3> 剛?cè)胛槟菚海謾C、電話在陜北老家那里還不是很普遍,我家倒是裝了一部電話,外婆家沒有。平常給家里打電話的時候,也會順帶問問外婆的情況,如果恰好外婆也在我家,那我就會抱著電話和外婆好好拉拉話,外婆依然是"咯咯咯"笑著接電話,"嗚嗚嗚"哭著掛電話。</h3><h3> 有一次,我在青島軍訓(xùn),實在想外婆了,就在宿舍里給她寫了一封信寄了回去。后來,聽媽說外婆收到那封信后高興極了,逢人就說我的偉娃給我來信了。因為自己不識字,外婆只要在村里遇著個識字的,就讓人家?guī)退睿槐橛忠槐?,百聽不厭,每次還是"咯咯咯"笑著開始聽,"嗚嗚嗚"哭著把信收回去。</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七</h3><h3> 2013年春節(jié)前,我終于攜妻帶女回老家探親了,很難想象自己居然有四年多沒回家了,實在是不孝得很!以后可要?;丶铱纯吹?。</h3><h3> 年前,我要做的第一件要緊事,就是要把遠在幾十里外小山村的外婆接到我家一塊過年。再次來到趙家峁村時,外婆已經(jīng)住進了舅舅家的磚窯。外公去世后,外婆還執(zhí)意要住在那個土窯洞里,不想給兒女們添麻煩,可畢竟年紀一天天老了,身體也漸漸不能支撐獨立生活了,在媽、舅舅和姨姨們的好幾番勸說下,外婆總算答應(yīng)了搬家。外婆搬走后,那個小院也就慢慢荒廢了,我在那里所有的童年記憶,也只能在雜草叢中找尋了。</h3><h3> 看到我來了,外婆那熟悉的"咯咯咯"笑聲又響起了,所不同的是,之前拿在手里的飯勺,現(xiàn)在變成了拐杖,人也越發(fā)的瘦小了,當然再也不可能抱得起我了。我湊到外婆跟前,讓她慢慢地好一番打量,聽說我要帶她到我家過年去,那幸福的喜悅就禁不住從眼縫里溢了出來,流的滿臉都是。</h3><h3> 三十多歲的我雖然不像小時候那樣成天膩歪在外婆懷里,但時不時拉著她那蜷曲枯瘦的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然后兩人再拉上那么幾句不打緊的閑話,外婆說自己都這么大把年紀了還茍活在世上,盡給兒女們添累贅,我說不累贅,你健健康康地活著,活到一百歲,那才是我們兒孫們的福氣呢,外婆說那還不活成老妖怪了。說著說著,我們就相互"咯咯咯"地笑上一氣,如此,春節(jié)的每一天對于我和外婆來說就都是幸福的、美好的了。</h3><h3> 就在我即將離家的前兩天,外婆被大姨接到她家去住了,我也和外婆一塊去的,但從大姨家走的時候我并沒有和外婆去道別,不是不想告別,而是怕她傷心又傷身,我自己也不愿找那份難受去??烧l知就在我要離家的前一個晚上,外婆還是用大姨的手機打電話過來了,只一個勁地囑咐我要當心好自己的身體、照顧好老婆孩子、路上注意安全之類的話,末了還不忘撂上一句"外婆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你了",之后便泣不成聲了。</h3><h3> 我心里清楚,外婆又要難過上一陣子了。</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八</h3><h3> 2013年春節(jié)我離家前,外婆在手機那頭撂下的最后那句話,居然殘酷的應(yīng)驗了。那次從大姨家的匆匆離去,竟成為我和外婆的訣別。</h3><h3> 就在我離開后的不久,從家里傳來一個很壞的消息:外婆走路時摔了一跤,股骨嚴重骨折。打電話回去的時候,外婆痛的連說話的聲音都是那么的虛弱,不管我怎么詢問亦或如何安慰,手機那頭只能依稀聽到外婆反復(fù)念叨著"偉娃,別擔心,外婆沒事……"</h3><h3> 后來,在醫(yī)生的建議下,外婆做了手術(shù)。我?guī)状蜗胍厝タ纯赐馄?,結(jié)果每次媽和外婆都是一個說法:家里有舅舅和這么多姨姨、姨父照顧著,你大老遠的跑來跑去折騰個啥。我也就只能隔三差五打個電話回去詢問一下外婆的情況。</h3><h3> 出院后,外婆就住回了舅舅家,媽和幾個姨姨輪流伺候著,外婆的狀況也是時好時壞的,但疼痛始終糾纏著她,我能想得出外婆一天天被病痛折磨的苦楚,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分擔些痛苦,既無助又無力,只能在電話里給她些許的安慰、祝福和鼓勵,每天在焦躁不安中期待著奇跡的發(fā)生,期待著外婆的痊愈。后來,大家都要忙著收秋了,外婆就全權(quán)交由舅舅、舅媽看護了,媽和其她幾個姨只有得空的時候跑去看看,照顧上些時日。</h3><h3> 2013年10月26日,和往常一樣,舅舅、舅媽伺候外婆吃完早飯后,便出山干活去了,午后干完活回家后才發(fā)現(xiàn),外婆不知什么時候已悄然離去,走得那樣的不動聲色,那樣的平靜安詳。</h3><h3> 媽說外婆共有一子五女和十五個孫子、外孫子,走的時候身邊卻沒有一個人;媽又說,外婆再也沒有痛苦了,她走了以后,看她的臉上比先前見到的舒展多了;媽還說,外婆為兒女、為子孫操磨了一輩子,唯獨沒有為她自己,就連走的時候也不愿多讓兒女分一點心……</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九</h3><h3> "哥,這邊呢!"</h3><h3> 走出火車站的時候,已是暮色沉沉、燈火闌珊,弟弟早已等在車站出口處。</h3><h3> "走,直接去舅舅家!"我迫不及待地說道,可心里很清楚,已經(jīng)回來得晚了。</h3><h3> 車子在黃土高原上快速穿行,車燈之外黑魆魆一片,只感覺一道道山梁飛一般向身后飛去,除了汽車的馬達聲響,一切歸于寂靜,靜的讓人憋屈,靜的讓人心慌。幾個月前,我也是穿行在這條熟悉的山路上,那時是去接外婆,滿心的歡喜,而此刻卻要去送外婆,只剩下一臉的淚水。</h3><h3> 走進舅舅家的大門,正對面就是靈堂了,靈堂兩邊布滿了花圈,中間擺放著外婆的棺木,棺木上方是那張我再熟悉不過的瞇著眼睛的笑臉,就在那里靜靜地等候著,卻再也聽不到那"咯咯咯"的爽朗笑聲了,跪在外婆的遺像前,淚水充滿了眼眶,恍惚間我又投入了她那溫暖的懷抱,任由她歡喜地抱著、寵著、親著……</h3><h3> 顧及到我連續(xù)在路上顛簸了二三十個小時,爸媽還有舅舅、姨姨們讓我早點休息,可我哪里還有累意、困意呀!整個晚上,我借著起夜的由頭,好幾次來到院子里的靈堂前,呆呆地看著外婆、想著外婆,滿肚子的話被噎在喉嚨口,怎么也說不出來,只化作汩汩的淚水灑向大地,去緊緊追趕外婆離去的腳步。</h3><h3> 也不知是什么時刻,天空突然稀稀松松地飄起了霰子,瑟瑟秋風(fēng)穿透了幽深的山谷,吹得靈堂沙沙作響,我打了一個寒顫,或許是上天在為外婆送行,更可能是外婆看我站在院中,怕我著涼,催我回窯里去呢。</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十</h3><h3> 第二天一大早,在一陣鼓樂聲中,外婆出殯了。一路上,我緊跟著靈車,手扶著外婆的棺木,一刻也不愿意松開,就像外婆當年拉著我的小手上山下梁一樣。</h3><h3> 外婆和外公合葬在了一起,天堂的那頭他們又可以相依相伴了。墓地離我當年到外婆家下車的地方咫尺之距,如今周圍已是漫山的紅葉,朝陽升起的時候,剛好直直地照在墓地上,婆娑的葉子在秋風(fēng)中發(fā)出風(fēng)鈴般的聲響,泛出一縷縷閃閃的光波,把整座山梁點綴的仙境一般,墓地的對面是一眼望不到頭的一道道山梁連著一座座土峁,深沉濃郁、氣勢恢宏。此時,我更愿相信,外婆走完了苦難的人生歷程,在天堂那頭定有享不完的清福等著她。離開墓地的時候,一只麻雀正好落在了外婆的墳頭上,一個勁地朝我們嘰嘰喳喳地歡叫。</h3><h3> 我的外婆,官名叫"趙桂芳",生于一九三一年八月二十日,農(nóng)歷辛未羊年七月初七,剛好是"七夕節(jié)",卒于二零一三年十月二十六日,農(nóng)歷癸巳蛇年九月二十二,享年八十二歲。</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