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7px;"> 郭 毅</b></h1><h3><font color="#ed2308">一</font></h3><h3>曲指算來，不知不覺中與文字為伴竟有32年。30多年里，文字讓我安靜，文字讓我咀嚼孤獨；文字的營養(yǎng)滋養(yǎng)著我成長、成熟；文字教會了獨立思考、獨立思想、獨立判斷，更是文字讓我有了安身立命之所。</h3><div><br></div><div>少年時期，我的性格偏內(nèi)向，有些不合群。為打發(fā)時光，我把書當(dāng)作了自己的兒時伙伴。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初，在農(nóng)村本來書就很少，我只能四處借書或到集鎮(zhèn)上去租書。在數(shù)公里外的集鎮(zhèn)上，逢集（我們鄂北農(nóng)村集鎮(zhèn)每兩天一個集）都有一個姓沈的老漢在街道上擺出書攤，出租“看本”和故事書。“看本”的租金只要兩分錢，它像現(xiàn)在的連環(huán)畫，比成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不僅攜帶起來方便，而且生動形象的圖畫加上簡單的文字，往往能引人入勝。</div><div><br></div><div>我能去趕集，只有等到周末了。五六公里的路程在精彩的故事書面前，顯得是那樣微不足道。每次隨大人一起去趕集，我都會徑直奔向出租書攤，在那出租書攤前擺放的小板報上坐下，交上兩分錢的押金，迫不及待地挑一本看了起來。書攤前像我一樣的小伙伴很多，看完一本后，我往往趁老板不注意或招呼其他租客之機，快速在擺放著林林總總、上百本“看本”中換上一本，沒被老板發(fā)現(xiàn)，我會暗自為省掉兩分錢白看一本小人書而高興好一陣子，如果不巧被他發(fā)現(xiàn)了，我會補交兩分錢，會再去尋找下一次“免費”的機會……</div><div><br></div><div>等到大人們買完東西到書攤上叫我回家時，已經(jīng)是晌午或下午了，在大人叫了多遍，幾乎是把我從書攤上拖走時，我才磨磨蹭蹭、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租書讓我有了買書的念想。為了買“看本”或故事書，在桐梓和油梓成熟的季節(jié)，我會到樹上去摘桐梓或油梓，或是春季在石堆里挖蜈蚣去賣錢。我清楚地記得當(dāng)時一條用竹簽撐長夠盡寸的蜈蚣能賣8分錢，每每挖出一條蜈蚣，我的眼前仿佛是四本租來的“看本”，然后我會興奮地把它夾進玻璃瓶里。</div><div><br></div><div>上到小學(xué)五年級時，我通過自己的零花錢或賣桐梓、油梓、蜈蚣等換來的錢，已經(jīng)買下了100多冊“看本”。平時，村里的同齡小伙伴都愛聚在我家里，向我討要“看本”，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是村里的最大富翁。而等他們一個個帶著滿足或失意從我家離開后，我會把“看本”一本本拿出來，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被那位小朋友偷偷拿走一本……</div><div><br></div><h3>只是由于后來老屋翻蓋、搬家等，那些陪伴我度過幸福童年時光的“看書”等小人書，早已經(jīng)散失得無影無蹤。記得有一年到北京潘家園舊貨市場，看到了一個賣兒時“看本”的小攤子，我俯下身子拿起來看了又看，眼前立刻浮現(xiàn)出兒時日夜陪伴我的伙伴。</h3> <h3><b>《敵后武工隊》無論是小人書還是電影，都是兒時的最愛。</b></h3> <h3><font color="#ed2308">二</font></h3><div>小學(xué)五年級時，我已經(jīng)不再滿足小人書式的“看本”了，當(dāng)時正逢武俠小說盛行，我尤其愛看金庸的武俠小說《射雕英雄傳》、《鹿鼎記》，另外就是我已經(jīng)叫不上作者的《玉嬌龍》等。在那個沒有電視、網(wǎng)絡(luò)的年代，這些故事情節(jié)引人入勝的小說，深深地勾住了我們的靈魂，讓我們癡迷、巔狂。那些蓋世神功像有施了魔法似的，讓我也去買來沙袋吊在家里，還買來腿綁沙袋，灌滿沙子綁在腿上，不僅上學(xué)練，而且放學(xué)練，以圖練成飛檐走壁之功……</div><div><br></div><div>武功最終沒有練成，只是有一天校方采取的一個重大行動，差點扼殺了我的文學(xué)夢：那天，全校的學(xué)生都被老師帶到操場上，并且要求必須把書包帶上。當(dāng)時我一想可能不妙，那天我正好帶著兩個大部頭的長篇小說。我急匆匆把兩本小說塞進課桌的抽屜里，隨著同學(xué)們走出了教室。從多位同學(xué)復(fù)雜的表情和一陣忙亂的動作上，我猜想有好多同學(xué)剛好那天也帶了小說。</div><div><br></div><div>在惴惴不安中，不幸的事情發(fā)生了，那兩本我剛借同學(xué)的書才看了幾頁，就在全校搞的這次突擊搜查小說活動中“全軍覆沒”了，而我的損失無疑是最大的。事后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籌錢將同學(xué)的書賠上，想想至今胸口都隱隱作痛。不僅如此，老師還將我在學(xué)?？础皼]用的書”的事告到家長那里了，父母狠狠地把我罵了一頓。</div><div><br></div><div>年少沒心沒肺的我，很快就將此事淡忘，只是依然對讀書情有獨鐘。</div><div><br></div><div>在我們鄂西北農(nóng)村，黑夜是漫長而難捱的，特別是放寒、暑假沒課上的那段日子，在莊稼里地勞累一天的大人們很快就睡了，而我們這些小不點們就得自己找點樂子，除了上樹爬墻掏鳥窩外，皮影戲、露天電影、聽說書成了我們的最愛。</div><div><br></div><div>在那個農(nóng)村極少有電話等通訊工具的年代，口口相傳成了大家獲取一切信息的途徑。得知那個村莊放電影后，小小年紀(jì)的我就會相約村里的小伙伴們一起，去看電影，熒幕上出現(xiàn)八一電影制片廠那金光閃閃的五星，我們都慶幸沒有白來。要是碰上連放兩場時，更是歡呼雀躍，另外我們這些男孩子最愛看武打電影。記得最遠時，曾跑到一二十里地外的村莊看露天電影。如果放電影的那個村里要是有親戚或熟人，還能去借張椅子或板凳，和一起來的小伙伴擠坐在一起，如果沒有熟人就站著或爬到柴垛、樹上，幾個小時一點都不覺得累，想想那種滋味和感覺，幸福感一點都不亞于現(xiàn)在坐在電影院里。</div><div><br></div><div>記憶中《南征北戰(zhàn)》、《少林寺》、《閃閃紅星》、《瓦特保衛(wèi)薩那熱窩》等等，電影中的畫面與情節(jié)，至今仍耳熟能詳。</div><div><br></div><div>另外我特別喜愛聽說書，兩片半月形銅板、一個小鼓，在說書人嘴里，配上鼓樂、銅板的聲響，千軍萬馬呼之欲出，仁義忠孝、俠肝義膽的人物形象直擊耳膜。請來說書先生也很便宜，在那個并非注重物質(zhì)的年代，農(nóng)村每家出幾碗米就能聽上十天半月的。夏天在露天的打谷場上、冬天在村集體的廠房里，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聚坐在一起，沉醉其中，好不樂哉！記憶中還能想起的是《隋唐演義》《鍘美案》等。</div><div><br></div><div>如今，我的大兒子已經(jīng)17歲了，小兒也已經(jīng)3歲多了，可憐的是時代造就了大兒整日只能與電腦、電視、手機為伍，小兒也迷上了動畫片，在為現(xiàn)代化的東西一步步戧害他們的視力所擔(dān)憂和痛惡的同時，越發(fā)懷念兒時的露天電影，進而懷念那個時代。</div> <h3><font color="#ed2308">三</font></h3><div>上中學(xué)后，孤獨中我不斷去尋找更多能夠填充和打發(fā)時間的讀物，有事沒事就到鎮(zhèn)上的新華書店，可惜的是，一個長長的柜臺把我和近在咫尺的書阻隔在兩個世界，營業(yè)員根本不充許你把書拿出來在柜臺外旁若無人翻看的，為此我決定去縣城。</div><div> </div><div>有一天，十三四歲的我為了節(jié)約車費，決定騎自行車到六十多公里外的縣城新華書店看書。清楚地記得，一身塵土的我趕到縣城后，縣城里的繁華讓我暈了方向，一路打聽才找到新華書店?！皶娑嘌?！”我?guī)缀鹾俺雎晛?，拿起這本，放下又拿起那本，生怕時間不夠用，我不知道究竟應(yīng)該看那本，還左看看右看看有沒有人會過來向我收錢。在確定可以免費看后，我才放心看了起來。在那里，我真正享受到了不用花一分錢隨便看的福利，后來，我又多次騎車去縣城書店。</div><div> </div><div>書讀得多了，我萌生了寫的想法，那時腦海中根本沒有寫作的概念，買來大張的白紙，裁剪成十六開然后裝釘成本子，我開始模仿著我讀過的小說中的情節(jié)寫起來。</div><div> </div><div>也許就是在那時，我學(xué)會了記錄，而且這種習(xí)慣一直延續(xù)至今。</div><div> </div><div>在初中三年級的時候，學(xué)校舉行了全校作文大賽，我的作文獲得了全校一等獎，學(xué)校獎勵了我5元錢，那是我今生第一次用文字獲得的報酬。盡管后來當(dāng)上了記者的我，已經(jīng)通過文學(xué)創(chuàng)作獲得了數(shù)十萬元的稿酬?，F(xiàn)在想來，那5元錢對于我后來走上文學(xué)與創(chuàng)作之路的激勵與啟蒙，是那樣的彌足珍貴。</div><div> </div><div>本來就喜愛寫的我，有些瘋狂地做起了“作家夢”，不僅偷偷從家里拿了二十多元錢，報了一個由海南某文學(xué)院創(chuàng)辦的函授班，父親在無意中看到函授班寄來的收費收據(jù)后，才知道我花了他們的“一大筆錢”而對我大罵；我還把寫在作文本上的“作品”投向當(dāng)?shù)氐膱蠹垺㈦娕_，雖然大多石沉大海，但癡心不改。</div><div> </div><div>在讀中學(xué)期間，我的社會新聞作品先后在當(dāng)?shù)氐膱蠹垺㈦娕_上刊發(fā)播出了，我不經(jīng)意間成了當(dāng)?shù)氐囊幻靶侣勑悴拧薄巴劣浾摺薄?lt;/div><div> </div><div>由于作文寫得好，我越發(fā)喜歡上每周五下午的作文課。課堂上，語文老師總會把我上周寫的作文，當(dāng)范文在全班同學(xué)面前講讀，看著周圍同學(xué)們投來的敬佩、羨慕的眼神，我有了一種極大的、說不出的滿足感。</div><div> </div><div>也許是我太過癡迷“創(chuàng)作”，我的功課出現(xiàn)了嚴(yán)重的偏科，語文較好，數(shù)學(xué)、化學(xué)、物理中游，英語較差，結(jié)果，一心想跳出農(nóng)門的我落榜了。落榜后，我沒有選擇找關(guān)系或讀個什么自費的，心情遭糕到了極點。作為一個農(nóng)村孩子，一心想通過高考來出人頭地的夢想的破滅，對我不啻于一次沉重的打擊（26年前當(dāng)時考上大學(xué)是要轉(zhuǎn)戶口的，并且畢業(yè)后國家包分配），雖說當(dāng)一名大學(xué)生的希望成為泡影，但文學(xué)之火在我心中越燒越旺。這時，我想到了外出打工。在同村的好友引薦下，我來到了也就兩個小時左右車程、離家不遠的河南信陽修鐵路。</div><div> </div><div>在鐵路上，我們主要是負(fù)責(zé)新修鐵路鋪軌和砸實路枕的工作，每每休息的時候，我都會拿出早前在干活時撿起從急馳而過別人從車窗丟棄、或者被風(fēng)吹過來的報紙，如饑似渴地讀起來。在那個全部是男人，閑暇時光除了談女人就是談性的男人堆里，還是個毛頭小伙的我，甚至?xí)此麄儚牡財偵腺I來的各種書報。下雨不能去工地或晚上，那些工友喝酒的喝酒，聊女人的聊女人，我則會坐在床上，拿出之前帶到工地的一個本子，在本子上寫日記，我知道，雖說大學(xué)夢暫時滅了，但作家夢的火焰一直在心底升騰。</div><div> </div><div>那時候，每天我可以掙3元錢，在干了約3個多月后，身體實在吃不消的我回家了。</div><div> </div><div>讀書與寫作，讓我遠離了暄囂，也讓我看起來更加孤獨。只有我自己能夠體悟到，走進主人公時與他（她）同喜同悲、浸淫其中忘憂的愜意。細想一下，僅僅在中學(xué)的那幾年，我讀的書差不多有幾百本，只是讀得并不系統(tǒng)，逮到什么書就讀什么。寫下了好幾大本“作品”，只是可惜的是，記錄了我好幾大本子的處女作好多已經(jīng)散失，想來心中多了些許遺憾。</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采訪影視明星劉德華時合影。</b></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采訪著名導(dǎo)演張藝謀時合影。</b></h3> <h3><font color="#ed2308">四</font></h3><div>從信陽回來后，百無聊奈的我變得更加沉默，父母的嘮叨總能激起我內(nèi)心的叛逆，最終發(fā)展到我們之間沒有交流。我的心更加封閉，而那個時候唯有書籍能夠為我療傷。</div><div> </div><div>我決定再次選擇逃離這個當(dāng)時在我看來沒有溫暖的家。</div><div> </div><div>作為一個農(nóng)村孩子，想離家無外乎通過當(dāng)兵和外出打工，打工的滋味我已經(jīng)品嘗過了，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div><div> </div><div>體檢、政審，我一路過關(guān)斬將，最終我和村里另外一個小伙子等待命運的選擇，得知他也體檢合格，我的心多了幾份忐忑，因為他的父親是村支部書記，而我的父母只是種莊稼的普通老百姓。在那個憑關(guān)系、講后門的年代，因為父母的身份，我一下子輸在起跑線上。</div><div> </div><div>果然，最終村書記的兒子隨接兵部隊走了。那幾天，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愿意見任何人，而無助的父母也像做錯了事似的變得很沉默，只會默默地流淚。</div><div> </div><div>得知消息，正在坐月子的姐姐大哭一場，她是在為我的姐夫身為村民兵連長，卻為我當(dāng)兵無能為力而內(nèi)疚。</div><div> </div><div>家終究是呆不下去了，那年春節(jié)剛過，我和同村的十多個伙伴一起坐車火北上，從北京轉(zhuǎn)車到了大連。領(lǐng)頭的一個是姓李的一個四十多歲的單身漢，老李一直在外打工，一直沒有辦身份證，有一年他撿了一張河南一陳姓人的身份證，年齡、照片和他還有幾份相似，借著那張身份證他一直以“大陳”的名義在大連打工。由于去的時候剛過完正月十五，火車上到處都是人，列車員根本無法在車廂來回走動檢票。由于我們買的是站票，在過道及各個角落都站滿了人或堆滿了行李的情況下，我們幾個人一商量，就爬上了列車兩側(cè)的行李架上，把上面的行李重新碼放，清理出一人呆的地方，后來我在行李架上睡著了。在當(dāng)時那個年代，根本也沒有人管，也管不過來，列車上搖搖晃晃，我們卻全然不知危害，現(xiàn)在想起來都有些后怕。</div><div> </div><div>到了大連市金州火車站，由于北京天氣還沒有解凍，工地上的活還沒有出來，我們只能結(jié)伴住在便宜的旅社里，每天用自己帶過去的被子睡在大通鋪上，一晚僅需3元錢，第二天天一亮就集體出去找那種幫人轉(zhuǎn)運垃圾、清理雜物等體力活，大家有活一塊干，掙的錢由“大陳”集中保管，用于采購生活用品。</div><div> </div><div>“家”大口闊，為了節(jié)省開支，我們每天都是買回面條外加一些青菜煮著吃，用的天燃氣和旅社老板單算。不幸的是我到了大連的第二天就病倒了，可能是我這個南方小伙一下子到了一千多公里外的北方，對氣候不適應(yīng)所致，見我不停地咳嗽，“大陳”帶我到當(dāng)?shù)氐尼t(yī)院拿了些藥，我很快就康復(fù)了。想想初次出遠門，有一個兄長似的人在照顧著你，那種溫暖感動至今……</div><div> </div><div>在大連打工期間，為了等建筑工地的活天暖后出來，我先后到農(nóng)村果園幫農(nóng)民刨過地，挑過大糞。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挑完大糞收工時，在清洗糞桶時不慎將一只糞桶沉入深潭中，我一看急了，心想雇主知道后一定會扣我的工錢，情急之下我脫掉衣服，準(zhǔn)備下到潭水中去撈糞桶。一同打工的老鄉(xiāng)知道那潭水很深，加之我當(dāng)時還是個孩子，害怕出事，一把拉住了我。回到我們臨時居住在山上照看果園的小房子后，我害怕被雇主發(fā)現(xiàn)，就把單獨的那只糞桶放在床底下藏了起來。只是后來還是被雇主發(fā)現(xiàn)了，在扣了我35元錢后，我才從老板那里拿到了每天5元錢、共計一個半月的工錢（我們還得自己做飯）。</div><div> </div><div>生活的艱辛磨礪了我的筋骨，也更讓我體會到人世間的人情冷暖。勞作之余，我堅持每天寫日記，記錄下生命中難捱的點點滴滴。</div><div> </div><div>后來，工地上的活終于出來了，是在大連市金州區(qū)一個叫臺山油庫的地方打混凝土地面，黑心的承包商為了節(jié)約水泥，在末鋪的地面上鋪上煤灰和石塊，然后上面再鋪一層薄薄的水泥。我在那里的工作是往攪拌罐里倒水泥和推裝滿攪拌好的混凝土斗車。攪拌車很大，沙石料不停地往進進，我和另一個伙計用鐵鍬把牛皮紙袋朝上的一面鏟一條長形的口子，然后兩人一人抓一端往攪拌車進料口里丟，丟時還要掌握技巧，隨手要把紙袋帶回來，這是一個有點技術(shù)念量的活，只是水泥進攪拌車的一瞬間，會騰起一陣水泥塵灰，兩個丟水泥的人是最大的受害者。當(dāng)時干了沒幾天，我就發(fā)現(xiàn)水泥都在頭發(fā)上結(jié)了塊，晚上洗澡都洗不掉，沒辦法我只好去理了個光頭。一袋水泥一百斤，一丟就是一天，很是考驗人的體力與耐力。另外就是推斗車，因為是翻斗車，掌握不好平衡后，有時不到目的地車斗車就倒了。現(xiàn)場老板看到后會大罵，沒辦法，我和另外一個合推斗車的老鄉(xiāng)就想了一個辦法，破壞工具。在推的過程中，故意跑得飛快，然后猛地急拐彎，這樣就極易把輪胎搞爆掉，趁著換內(nèi)胎的功夫，我們就可以休息一會?？上У氖呛镁安婚L，當(dāng)我再一次和工友把斗車輪胎搞破與另一工友在一蔭涼處休息時，工頭竟發(fā)現(xiàn)了我們，沖著我們開口就罵，也許見我年紀(jì)小身體又單薄，竟想動手打我，我一見就抄起地上的一塊石頭，要和對方拚命，對方見我理著一個像街頭小混混的光頭，加上手里拿著一塊石頭，沒敢動手。</div><div> </div><div>工地自然也呆不下去，我決定選擇回家。1992年5月的一天，我從遼寧大連回到了湖北大悟。</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采訪著名歌星董文華時合影。</b></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五</span></p><p class="ql-block">做事半途而廢，掙的幾個錢差不多都交給鐵路部門了（買火車票），另外正趕上家里翻蓋房子，也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年初外出時父母就百般阻撓不讓我出去打工，結(jié)果我執(zhí)意外出，現(xiàn)在中途又灰溜溜地回來了，可想而知父母的態(tài)度！回家時發(fā)現(xiàn)，家里的房子已經(jīng)蓋好，自己的我行我素和叛逆，讓我在父母面前，沒有任何解釋的理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父母不和我說一句話，那段日子，我特別希望他們能夠罵我一頓或打我一頓，但沒有，他們所采取的臭不理我的冷處理方式簡直就是一場冷暴力，一天天在折磨著我。從大連回家后的那段日子，是我困頓、迷惘、失落、無助、愁苦，最難捱的時候，精神都快崩潰了，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除了在自己的精神園地——小本子上寫東西外，就是和幾個考上學(xué)的同學(xué)書信交流，我決定強迫自己通過勞動消抵苦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當(dāng)時我們老家每年五六月都有外地客商來收桃子，在公路旁開了家小賣部的父親每年都會與外地客商聯(lián)系收購當(dāng)?shù)禺a(chǎn)的桃子，而裝桃子的筐子是一個緊俏貨，我決定上山砍黃荊條（湖北當(dāng)?shù)氐囊环N小型灌木），然后挑回家編筐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一捆黃荊條有四五十斤，一擔(dān)上百斤，上午砍回來，下午在家編筐。很快，我的手上布滿了被山上荊棘劃破的傷痕，臉也被太陽曬得黝黑，我沒有一絲怨言。也許體力上的折磨能夠消融內(nèi)心的不安，讓自己的思想沒有一點空閑，最重要的是勞動能夠療傷，我深信不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就編了六七十個黃荊筐，我把這些底部細上面粗的黃荊筐套裝在一起，整齊地碼放在家里的閣樓上。后來聽說筐子在我當(dāng)兵走后，都被父親賣掉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日子在我上山砍黃荊條、編筐子的過程中，慢慢溜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家里暫時的寧靜最終卻被一起意外事故打亂。我分家單過的哥哥在村里與人打牌，是農(nóng)村那種玩得較小的賭博，輸贏也就幾塊錢、十幾塊錢的事。結(jié)果被同村與我哥一塊打牌的顏某舉報了。派出所要來抓我哥，氣不過的母親就在村里罵了幾句，結(jié)果舉報的一方要來打我母親，最終我哥哥加入進來，對方仗著有一個在村里擔(dān)任治安主任的姐夫陳某某，就從家里拿出斧頭砍我哥哥和母親，我見他們吃了虧，就加入其中，由于對方手持器具，我們一家被他們打傷，我的左手大姆指處被斧頭砍傷，哥哥和母親身上也多處受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想到他們家有權(quán)有勢，母親讓我和哥哥分頭到外面躲一躲。哥哥逃到了他的岳父家，我則逃到了3公里之外、交通極為不便的二舅家。因為左手大姆指被砍傷來不及包扎，我只能捂著傷口逃走，還是在二舅家，他們用火柴皮子簡單貼了一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料想，哥哥擔(dān)心受傷的我和母親，半夜里偷偷回家探望（他逃走時我還沒走），結(jié)果被埋伏在我家四周的警察抓走，事后才知道對方的姐夫動用關(guān)系讓派出所的民警在我家周圍布控，哥哥被他們抓走后暴打了一頓，受盡折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害怕警察來搜我，二舅讓我在他家的閣樓上躲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們就聽說警察在小鎮(zhèn)我小舅家搜查，懷疑我逃到小舅家。怕他們再到二舅家來抓我，也怕連累二舅一家，第二天天一亮，我就徒步往縣城走，走到半路，天空下起了雨，到后來，雨越下越大。沒有雨具的我就那樣任憑雨水淋著，相較于左手的傷口被雨水浸濕后的隱隱作痛，更痛的是那顆絕望無助的心……那時我覺得這個世道真黑、真恐怖。步行數(shù)十公里，全身濕透的我就這樣走到了縣城，舉目無親、走投無路的我經(jīng)多方央求后，到了一家建筑工地打起了短工。當(dāng)天夜里，在別人都去睡覺的時候，我用一只沒有受傷的右手，把身上的衣服洗了，因為走得匆忙，我只有身上的隨身衣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暗夜里，勞累一天的工友們都沉沉睡去，而我則蜷縮在工友慷慨讓給我的半張床上，任淚水嘩嘩而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不敢說自己叫什么，胡亂說了個名字報給老板。那段日子，真有一種亡命天涯、淪落江湖的感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后來，哥哥被拘留了15天，對方的母親還假裝被我們打傷，躺在醫(yī)院里半個多月，吃著各種營養(yǎng)滋補品，花了我們家數(shù)千元的醫(yī)藥費。聽說還是在姐姐幾乎跪在對方母親床前勸她出院，她才極不情愿出院。他們一家想通過住院花我們錢財，來達到打壓、懲罰我們一家的目的。那段日子，母親和嫂子整日以淚洗面，特別是母親陷于了無盡的悔恨之中，她始終覺得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縣城一家建筑工地，我隱姓埋名打了幾個月短工，在事件逐漸平息后，我才敢回家。只是我的左手傷口由于沒有及時治療，留下了一處疤痕。手上的傷痛早已逝去，而心靈的傷痛卻永遠也無法抹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是我今生唯一犯的一起“案子”，本來我們是受害者的一方，卻最終被人為地導(dǎo)演成了加害方，最終落得抓的抓逃的逃，吃盡苦頭。那個年代在我們偏遠農(nóng)村，你根本找不到一個能夠說理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時候我始相信腐敗，也相信世界上有冤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這件事，更堅定了我必須走出去、跳出農(nóng)門的信念。當(dāng)時的理由很簡單，不想再受別人的欺負(f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當(dāng)年年底，我決心參軍入伍，因為我知道，作為一個農(nóng)村青年，當(dāng)兵是唯一出路的想法讓我沒有絲毫的猶豫，北京的接兵部隊干部在對我進行家訪時，了解到我的情況后，讓我把在家鄉(xiāng)報紙發(fā)表的文章拿給他看，他還告訴我，像我這樣有寫作功底的，在部隊一定有自己的用武之地。沒有想到的是，那個鼓動民警抓我哥哥的時任村主任的陳某某，在得知我已經(jīng)報名參軍后，竟跑到派出所，千方百計阻止我參軍入伍。可惜的是，他的陰謀最終沒有得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就是后來，這個陳某某還動用他是村主任管著村里公章的便利，數(shù)次給我所在部隊去函，用心險惡的他竟想讓部隊將我作退兵處理，這是我在部隊服役十多年轉(zhuǎn)業(yè)后，一次老中隊?wèi)?zhàn)友相聚，當(dāng)年我所在的中隊長無意中說起的。那時，我不僅倒吸一口冷氣，太歹毒，這個陳某某是要將我“趕盡殺絕”的節(jié)奏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各方面體檢、政審合格后，父親為了汲取頭一年各項體檢都合格沒走成的教訓(xùn)，用自行車載著我，專門在一個暗夜到鎮(zhèn)武裝部，找到時任武裝部部長的黃某某，向他送上了10斤芝麻油（自產(chǎn)的芝麻油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我們湖北最好的土特產(chǎn)了），還有數(shù)百元錢。站在門外的我偷眼看到黃某一臉的不快，好像是嫌少，父親在一旁一直陪著笑臉，虔誠得像個信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看著一生都寧折不彎的父親，為我當(dāng)兵的事在他人面前低三下四，不知是感動還是辛酸的淚水，再一次不自覺地流了下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好在我順利地成為了北京武警某特種部隊的一名新戰(zhàn)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進入特種部隊后，我開始了長達6個月的強化訓(xùn)練，射擊、擒敵拳、四百米障礙、警棍盾牌等各種科目的訓(xùn)練，不僅檢驗著我的體力，更是考驗著我的毅力。好在自己是一個從農(nóng)村走出來的孩子，在家耕田、砍柴、打豬草、放牛等干過很多農(nóng)活，因此部隊再艱苦的訓(xùn)練我都能咬牙堅持過來。即使在緊張的訓(xùn)練之余，我依然將訓(xùn)練中的好人好事寫下，投住《解放軍報》、《人民武警報》等一些新聞媒體。新兵下連后，營部領(lǐng)導(dǎo)知道了我有寫作的愛好和特長，就將我抽調(diào)到營部報道組，從事專職新聞報道。從調(diào)入大隊部的那一天起，我成了一名真正的“警營小記者”，可以在全營采訪任何一名干部、戰(zhàn)士。也就是在我調(diào)入營部的一個月左右，我參軍入伍后的第一篇稿件見報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營部報道組半年后，由于表現(xiàn)突出，我再一次調(diào)到師部報道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dāng)年年底，由于我的努力，先后在各級新聞媒體刊發(fā)稿件108篇，被師部榮記三等功。第二年，我光榮地加入了黨組織，入伍第三年，我被任命為師部報道組組長，負(fù)責(zé)全部隊新聞宣傳報道工作。接觸面的擴大、報道范圍的延伸、部隊軍事領(lǐng)域的擴展，在新聞寫作方面我更是如魚得水，先后被選送到《中國社會報》、《北京青年報》、《人民日報》等新聞單位實習(xí)，系統(tǒng)學(xué)習(xí)新聞采編知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十多年軍旅生涯中，我先后在中央及地方新聞單位刊發(fā)各類稿件4000多篇，其中30多篇獲各類獎項，先后四次榮立三等功，多次受嘉獎，所帶的戰(zhàn)士多位在退伍轉(zhuǎn)業(yè)后，被地方新聞單位錄用，成為了專職新聞編輯、記者。</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在北京工人體育場采訪。</b></h3> <h3><font color="#ed2308">六</font></h3><div>軍旅生活令人難忘，讓我成熟、堅韌，也最終讓我實現(xiàn)了當(dāng)初跳出農(nóng)門的愿望。</div><div> </div><div>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后，我第一選擇報考中央紀(jì)委一家《國風(fēng)》雜志社做編輯、記者。想起我和全家的非人遭遇，我想通過自己的筆，鞭撻社會的腐敗和陰暗面，通過筆試和面試，最終成為一名真正意義上的新聞記者。</div><div> </div><div>兩年后，我到了一家專門從事公安禁毒防艾新聞宣傳工作的報紙，歷任記者、編輯、編輯部主任、新聞采編中心主任等。</div><div> </div><div>在禁毒領(lǐng)域采訪過程中，當(dāng)我第一次接觸到吸毒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時，從對方如訴如泣的自述中，我深深地被他們的遭遇所震撼，采訪完后，從他沉重挪動腳步的那一刻起，我就萌生了寫一部真實記錄吸毒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生存現(xiàn)狀的報告文學(xué)，呼吁全社會去關(guān)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div><div> </div><div>在隨后的日子里，我一直為此而努力，在全國收戒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強制隔離戒毒所奔波、采訪、記錄、構(gòu)思。</div><div> </div><div>2010年年底，我的第一本報告文學(xué)《毒殤》成功出版，手捧樣書，我自豪地對自己說：“今天，我是好樣的，我的夢想實現(xiàn)了！”2012年底，首印10000冊全部售出，后來又兩次加印。</div><div> </div><div>2014年6月，我的第二本報告文學(xué)《毒霧毒幕》由中國編譯出版社出版，這本書從構(gòu)思到正式出版歷時9年時間的書籍，甫一問世就受到廣大讀者追捧。沒有多少人知道，9年里，每到一地采訪，我都會將采訪到的案例進行整理，以求我稚嫩的文字終有一日能夠與讀者見面，終于，這本凝聚我心血與汗水的書籍在2014年6·26國際禁毒日前夕與讀者見面了。</div><div> </div><div>2015年12月1日，我從傾注自己大量心血的一家禁毒專業(yè)報紙調(diào)到了一家研究機構(gòu)，并成功創(chuàng)辦了《人民禁毒》雜志。一年多來，雜志始終堅持“離禁毒中心工作最近、離禁毒新聞現(xiàn)場最近、離禁毒人心靈最近”的辦刊宗旨，雜志廣受讀者好評！</div><div> </div><div>我亦在新聞采訪之余，不懈地進行文學(xué)創(chuàng)作，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我會向讀者捧出更多更好的新聞、文學(xué)作品。</div><div> </div><div>所有的一切，我想說，感謝生活，感謝軍旅生涯，是軍旅讓我堅韌和堅強。我想說，是知識改變命運，是苦難成就人生。</div><div> </div><div>寫作仍將繼續(xù)，碼字的過程是一場文化苦旅，充滿艱辛。但我深信，有夢想的日子注定今生不會孤獨，我很享受這個過程！</div><div><b> （此文寫于2017年建軍90周年前夜）</b></div> <h3><b>和戰(zhàn)友、現(xiàn)某縣郵政局副局長李新剛合影。</b></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