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那些曾開到荼靡的花終歸是零落成泥了,那些不曾畏懼風(fēng)雪的陽光已不再談及過往,就讓時光,以風(fēng)塵為馬,一生游走,當(dāng)馬累了,也便老了;你老了,也便累了……</h3> <h3> 外公生于煙雨江南的周莊古鎮(zhèn),一個詩情畫意的地方。老一輩的知識分子都寫得一手好字,當(dāng)然,外公也不例外。外公外婆打小江畔相識,一江頭,一江尾,正如李白《長干行》中所述:郎騎竹馬來,饒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嫌無猜。外婆十六年華嫁為君婦,兩人相依相伴六十五載。二人這一輩子少有爭吵,每有爭執(zhí),外公就靜臥床上,嘴里哼哼著,不搭理人,如此一、兩日,二人便和好如初。</h3> <h3> 打我有印象起,外公退休后不論嚴(yán)冬寒風(fēng)亦或酷暑難耐,每天寅時起漱,背著反復(fù)縫補(bǔ)的書包,從老鐵路家屬區(qū)徒步到森林公園鍛煉身體,數(shù)十載如一日。再早些年,他騎著老鳳凰自行車帶著外婆一同上山。有幾次我早起爬山去找外公,總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中氣十足的和山友們聊天??匆娢液螅阆虼蠹医榻B:這是我外孫女,是最小女兒的女兒……然后繼續(xù)他的必定鍛煉項目:引體向上,倒掛,甩手,按摩……下山的路上凡碰到熟人,也總要聊上一兩句,并不厭其煩地介紹:這是我外孫女,最小女兒的女兒……每次我們都開玩笑說:外公碰到石頭也能聊上兩句。</h3> <h3> 每每去到外婆家,我從不喜吃米飯,只好外公那一碗面,外公似總怕我吃不飽般,從洋瓷碗到湯碗,從放一個雞蛋到兩個雞蛋,后來還要再加些香腸。想來我這么壯實,也離不開外公的溺愛吧……</h3> <h3> 浮華如夢,人海難渡,在經(jīng)年過往的歲月里,當(dāng)生命經(jīng)歷了滄海桑田,人生看淡了凡塵俗世,了然,我們都不過只是滄海一粟的一粒塵埃。三年前,外婆第一次中風(fēng),毫無征兆,當(dāng)時外公在山上鍛煉,幸虧母親那天買完菜后去外婆家轉(zhuǎn)一圈及時發(fā)現(xiàn),并救回外婆。至那之后,外公的鍛煉陣地便從山上轉(zhuǎn)到家中,用門框做引體向上,用兩邊門檻做倒立,時不時帶外婆到一中操場散散步,每天手牽手陪外婆買菜,燒飯,洗衣,一步也不敢離開。家門口有棵從搬家時就種下的老桑樹,外公說不吉利,也一并砍了。我們時常笑說:外婆好福氣,以前外公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脾氣,現(xiàn)在全包了。</h3> <h3> 然而人生歸途,這一路走來,苦樂長短,是我們無法掌握的,時間不會因你而停頓,陽光也不會因我而滯留,緣起緣滅,世事難料。</h3><h3> 14年暑假前一個星期,一場意外的摔跤,讓我們?nèi)蚁萑牖艁y之中。外公從一米多高的凳子上跌落,當(dāng)場七孔流血,顱內(nèi)出血,送到地區(qū)醫(yī)院,得到的診斷建議是:年紀(jì)太大,不建議開刀,挺過去則生。歷經(jīng)十幾個夜晚的昏迷,瘋狂躁動的外公終于清醒過來,并逐漸好轉(zhuǎn),正常如初。痊愈后,外公每天依舊堅持他的鍛煉按摩事業(yè)??刹恢敲庖吣芰ο陆狄嗷蚴瞧渌?,熬過一場磨難,接踵而來的卻是一場覆滅……我曾說過:我最大的幸福是雙親和睦,四老健在。我從沒經(jīng)歷過死亡,可這次我卻見得真切。見到了在臨界時的垂死掙扎;見到了拼著最后一絲氣力想努力的活下去;見到了用盡全身意志力頑強(qiáng)的活著,最后如同稚兒般什么都不懂,唯獨呆坐著的樣子……人生于塵世,戀于塵世,悲于塵世,苦于塵世,望著塵世遙遠(yuǎn)的盡頭,心生恐懼,原來紅塵走盡了,也不過只是走盡了……</h3> <h3> 人就這么一輩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一輩子。歲月流年老,時光忽忽而逝,在滾滾紅塵里,當(dāng)人生經(jīng)歷了活著的世事變遷,當(dāng)生命滄桑了流年境遇的陌上花開。歲月只留給我們一顆斑駁看淡萬千紅塵的心……紅塵阡陌,光陰似箭,一雙人,一間屋,一盞燈,相依相伴,了此一生,余愿足矣。</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