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月亮從黑魆魆的樹影下墜露出來。它不朗，也沒有溶溶如水的感覺。雖然也是圓圓的一盤，卻在初醒前那種朦朧的視覺上呈一盞紙糊的燈籠狀。燈籠，還有黑黢黢的樹，加上天空有些氤氳，物象進入半睜半合的眼睛(一定是半睜半合)，摻與了夢，也改變著夢中的沒有邏輯的故事，于是，人醒了，似乎是從荒誕的世界里走了出來。</h3><h3> 難能有這么一種感覺。迷離，神往，清醒的意識拖著夢境的尾巴，幽暗的氛圍裹挾著唯獨自己不再酣睡的這樣一個精靈；蟋蟀被雇傭一樣仍在倦怠地吟唱，吟唱那支從殷墟石縫間流傳下來的古歌；它的輕輕，它的清楚，它的斷然是在屋內(nèi)的某一處墻角，硬是給這夜弄的靜上加靜。 </h3><h3> 靜，最是催人思索的。眼前這月，這樹，這天空，偶然形成一種熟悉的畫面。這畫面使我不住地尋找方才的夢；不住地思索人生的那些美，那些真和善；回憶和懷念，又一次使我輕輕地從心底里呼喚起故鄉(xiāng)來了。</h3> <p class="ql-block"> 很容易想起的倒是故鄉(xiāng)的秋夜。想起海面上空那極類似今夜的灰蒙蒙的云，云上也常常是如此不朗的月，不過略有一絲大潮初起的風；想起那落錨的船和漁夫們拉網(wǎng)的影綽綽的動作；想起當年海的富有，每次拉網(wǎng)，魚多得拉不動，需要許多趕海的人幫忙添把力氣；想起因此形成的搶綱的習俗，按著這種習俗，在漁網(wǎng)拉上岸邊的時候，趕海人可以歡歡躍躍地搶奪一些網(wǎng)上網(wǎng)下的魚蝦；想起童年的一些小伙伴，這些小伙伴是最愉快最貪婪的趕海人和搶綱人；想起在歸途的沙峪里燃起篝火，驅(qū)散恐怖的鬼蜮故事，我們反倒妖精一樣吃著被篝火燒熟的螃蟹和對蝦；想起祖母罵我們是“小夜叉”的情形，那時，她也許還坐守在昏暗的房中縫補些什么，殘燈如豆，她的臉青黃又射上一層桔黃，而且看人的時候也離不開做活計那種姿勢的原位，只是將眼晴翻到老花鏡之上……</p><p class="ql-block"> 除了祖母而外，真正使我憶念的還有滿臉重黑的后爺。說“重黑”，是說他的胡須黑得像黑鞋刷子，圍嚴了嘴，直連著鬢，漫延到顴骨。他的眼眉和睫毛也是黑黑的，黑得甚至有些惡。鼻子和顴骨的中央算是不黑，卻又布上了歲月撕磨的斑。只有在他一笑的時候才清清楚楚看到一塊白，那是牙。他的個子高，走路常常是下意識穿過門廊的樣子。他穿過門廊常在廂房下打住腳，推開窗欞下的一塊活紙，塞進一塊淀粉餑餑給我，或許還有一個，便攥回正房給他那個比我還小兩歲的小閨女。那是歷史有名的困難年月，好心的生產(chǎn)隊長因為他能吃，讓他在集體食堂做飯。飯有剩的時候，趕上又不是粥，才帶回來。若是一個，他的小閨女或許就吃不著了，塞給我，讓我跟一些十五六七歲的孩子趕海去。我沒戒備地吃，小老姑納悶兒。問我，我便實說。小老姑也餓著呢，便有些委屈，我才知道后爺偏向了我。小老姑干瘦干瘦的，后爺與祖母又不投脾氣，時常別扭著說話，可對我們晚人下輩卻總是先把良心放在中間，咳，這個閻王殿里判官模樣般的后爺啊！</p><p class="ql-block"> 糧食到了最緊張的時候，后爺能夠多分的那一兩個淀粉餑餑見不到了。冬日的西北風糊死了廂房的話窗紙；雞鳴依稀的早晨，還能聽到爺爺沉重的腳步聲；西天的寒月有時還能把他的影子晃到窗子上，那只是很令人熟悉的一瞬間。他沉默著來沉默著走，食堂里仍然有剩下餑餑的時候，據(jù)說他全部搗碎了，或是摻到下頓的粥里，或是摻到下頓和的面里。直到同他在一起做飯的蕙珠娘提起這話，大家才算知道。祖母說：“死腦瓜骨。”后爺說：“十數(shù)八天有死人啦，你知道不介?”祖母說：“誰命大誰活吧！”后爺把煙灰磕掉，跳下炕，貓腰挑了一下門簾就走了。</p><p class="ql-block"> 倒是見過爺爺吃耗子。他把打死的耗子放在灶膛里燒，然后再黑乎乎地拿出來吧嘰吧嘰地撕著吃。耗子肉可能有些燙牙，不時地見他唏唏地吸著氣，又努著嘴往外噴出一縷直溜溜地熱氣，粗硬的胡須乍扎著隨著嘴動，牙上沾滿了許多灰，那時我瞅著稀奇，如今想著寒心。</p><p class="ql-block"> 熬過了饑腸漉漉的冬天，又過了一春一夏，青糧快要下來的時候，后爺因為吃臘頭魚不慎中毒死去了。那時他早已不在集體大食堂，大食堂也早就散了伙，每人每天分二兩七分的糧食。他因為自己能吃，從春起就自覺從家分開立灶，每天吃些什么，日子長了也沒人理會。死的時候用手摳著嘴，說不準是個什么姿勢倒在他的開荒地里。他不望天也不望地，只是乜斜著不瞑的眼睛盯著所有從他身邊走過的人。秋風掠過他的開荒地，高粱穗子一點一點地很有些舉哀的樣子。故鄉(xiāng)里的人差不多都來望望他，不關己的人沒什么啜泣，只是議論年青時鬧著玩，后爺是個賣涼糕的，曾經(jīng)拿涼糕打過人；議論他在大食堂做飯時一把玉米楂子撒在地上揀不起來，便連士帶泥放在籮里用水澄；一邊澄，一邊淘，嘴里反復叨嘮著：“糧食呀糧食，這輩子我算不能忘了你……”</p><p class="ql-block"> 發(fā)喪之前，祖母沒有哭。她把一天的口糧做成兩個小餅子，攥在后爺?shù)氖种?。爺那只僵在嘴邊的手放上一塊餅，老像吃東西的樣子，叫人看著未免滑稽，后來又只好用蒙臉布遮上。這一來，祖母冷笑著說一句：“吃著走吧！”反而就哭出聲來。她哭的時候吐了口痰，帶些濃血，傳染病一樣，我的嗓子便一陣陣地腫痛，就像里頭腫了疙瘩，難受勁兒偏偏往疙瘩里憋。</p><p class="ql-block"> 那天的夜很明，很朗，也很靜。月兒不圓，顏色卻新；風絲不硬，卻有海那邊的濤聲不止。我陪著五叔站在村子口，望著野葦旁那座新墳，奇想著天地間許多浩瀚而又難以明了的事。想著許多和爺在一起背負月光的日子：月光下在海灘上用鋤耪蛤蜊，月光下在溝沿上支起馬燈捉蟹，刨荒，劫魚。魚，時常中斷堤口流水的聲音；蛐蛐兒驟停驟語；野蟲時而發(fā)出“哽哽”的叫聲；頭上不很清晰地飛過一群野鳥；或許還有遠處的鷹偶爾發(fā)出孩子啼乳般的叫……這到處都是奮奮生機、奮奮生命的無垠四野，這大自然各種繁生的共鳴，曾給爺爺和我們帶來多么深偉的向生力和生活的情致?。≡谀桥c生共榮的日子誰也不會去想到死，甚至困苦和憂愁也一概忘在腦后；有時，倒是莫名地產(chǎn)生一種自我的愛；現(xiàn)在想想，那愛，便叫得出是鐘愛。那日益復加的鐘愛，是人生亢奮的燭光。盡管因為年少，認識不很精僻，但是，能夠精僻認識、準確表達的今天，卻怎么也找不到那時的心境和那種向生的熾烈感受！一一一那一夜，我想后爺?shù)氖孪氲暮芏?，想生命和萬物的事想得很費解，想逝去的日子想的很累。那夜，如同今夜一樣，也是怔怔地一門心思地想……</p><p class="ql-block"> </p> <h3> 窗外，樹影動了起來。庭院中那高大的白楊樹發(fā)出嘩嘩的聲息，月亮從薄薄的云氣中露出半個朗照，燈籠，也就不再是燈籠。定然外面刮起了風，若是當年在故鄉(xiāng)，此刻也許正和五叔拎著半桶捉到的毛枷子螃蟹走在回歸的阡陌之上。那時，還會有蕙珠的無字歌滿是韻味地在身后哼唧著，稻葉被風抖得綢子般地動，困意使人多少產(chǎn)生一些神乎乎的感覺，多么想也唱出幾句，不知怎么，蕙珠哼唧著，我就不好意思弄出聲來了。</h3><h3> 一般說，人到了中中年是不愿意講自己的情話的。但是感情上的特殊經(jīng)歷是讓人難忘的。近幾年我時時想設計一篇小說來專一地描寫一下蕙珠，大概就因為這份年齡和這種心緒才一直不肯動用那種纏綿悱惻的文筆。那是個涉世很早的寡婦的孩子，風里浪里，荒天野地里，大人們的相處，使我們結(jié)成了小伙伴。后爺活著的時候，喜歡帶她；后爺沒了，五叔做什么，我們也時常跟著。我們一天天的協(xié)作，一天天的長大，一天天的懂事。有許多心照不宣的好感逐漸成為我們的積淀。自重，似乎是那個時代的人的天性。只有相互掛念和關切委實隨著年齡一天天的加深。直到我們將要分手，我要回東北去父親那兒復學讀書，那個時候她才把我從家中叫出去，送我一件手針做的粗布白褂子，告訴我，她娘只喜歡我，有些話想跟我說又覺得我還小。我說：“你不往下說我也知道?！彼枺骸澳悄闶莻€啥心思？”我說：“你啥心思我就啥心思?！闭f這話的時候，心緊張得快要跳出喉嚨，越發(fā)站得像根釘子似的不想動，根本不像某些電影鏡頭表現(xiàn)男女一觸即狂的情形。當我把褂子接過來的時候，我們終究忍不住握緊了手，而且我意識到她流了淚，意識到她流淚的時候我們的感情該有多么重。我們沒有做當今人們家喻戶曉的吻，我們那個時代是樸素的，樸素得人近乎發(fā)傻?？晌覀冿L風雨雨建立起來的感情用一個吻是概括不過來的。她當時只說：“說話算數(shù)，月亮看著咱呢！”我很激動，一邊點頭，一邊就真的抬起頭望望天空。那夜，很黑。只有一勾細細的月芽兒，很不容易才看見。那年我十六，她十八。她高小水平，給我寫信很認真，不寫白字，不說天花亂墜的話，她說過，她有字典。</h3><h3> 可是，到了她該二十八歲的時候，我們也沒有再見過一次面。我早已得知，她遠嫁了。在我們分手的第二年，她因為吃灰菜腫了臉，治療不及時，臉上裂開了幾道疤。也就是那年，她不再與我通信。按理說，她應當有一封正經(jīng)分手，哪怕是十分傷心的信。沒有。想來是把傷心和一切要說的話全都咽下去了吧。我知道她自尊心極強，寫過幾回信安慰她。可是，信不是被打回來就是停在五叔手。五叔說他轉(zhuǎn)過我的信，她只說：“讓大文一心念書吧，念明白了，別念傻了?！蔽迨逭f，她的疤不算重，有許多白印兒。五叔還說，她的母親也跟她搬走了，她嫁給一個說話沙啦沙啦的男人，也倒好，一個憨憨實實的種田人。</h3><h3> 五叔曾想領我去看她一趟，他知道她的婆家?？晌以趺聪胍膊幌喈敚瑲q數(shù)小，總有一種怕羞的秘密隱約作怪。不過，從那兒再大一些，我時常對自己不滿，我認為自己是被感情曲解的人。</h3><h3> 忘不掉那雙靈動于原野的大眼睛，還有那細彎彎的眉毛，鼻子窄窄的一條，像小貓的，一個小貓的鼻子貼到人臉上。她的膚色略有些黑，臉很平，嘴很薄，牙齒很密。我被螃蟹鉗住手的時候，她便麻利地用一只掉下來的螃蟹枷沖我手中的螃蟹往臍上一扎，鉗人的螃蟹就松開了。于是，她那排密密的小牙齒就會啟開說：“笨貨！”然后咧開嘴一笑，把我的手使勁一甩就干她自己的去了。以后我又讓螃蟹鉗住，她便說：“你故意的！”我低下頭，心里想，就樂意看你呲牙笑。她會突然問：“咋不吱聲啦?臉紅什么一一看，這個大螃蟹！”她舉著手，螃蟹爪在她手上亂動。要是現(xiàn)在，我會說：“精神煥發(fā)！”可那陣兒就像還沒有出現(xiàn)那句話，我只說：“沒紅，紅啥？”摳一把泥摑在自己臉上，她和五叔便在一邊哏哏樂著開心。現(xiàn)在想來，人活著，心性最美好的時會兒，要算豆蔻之年了吧！</h3><h3> </h3> <h3> 故鄉(xiāng)的螃蟹多，凡是有泥有水的地方便有螃蟹。故鄉(xiāng)的河岔河溝多，溝溝岔岔也都有魚。那年春旱，一條大河溝斷了流，又泛了塘，六七華里長的水面浮浮游游的到處是魚頭攢動?？墒?，守在海邊過日子的故鄉(xiāng)人，當時卻很少有先進的捕撈工具，多數(shù)人只拿著木桿制作的梢網(wǎng)一條一條地捕捉。還只是一早一晚才跑去。到了上工時候，生產(chǎn)隊長還要把大家叫回到地里去。后來我常想，吃大食堂那年冬天要是多有幾片絲網(wǎng)，把冰破開下到水里去，人們也能有充饑之物。那陣兒，就連沿海的漁鋪子也只屬于個別公社才有。而且冬日不作業(yè)，夏日，那一年的搶綱習俗又被禁止了。人們不愿意因為搶幾條魚而厚著臉皮讓拉網(wǎng)的人說什么，便沿著海邊揀些海菜，海蜇皮，或者跑到?？谌ヅ衮雷訏木有?。要么就像爺爺和五叔那樣在沙灘上耪蛤蜊，在海叉口或稻田捉毛枷子。大海，照例以它那時的富有，接濟自己身邊的兒女。</h3><h3> 一一微微刮起的秋風啊，你不會也是那樣粗獷、雄渾且又慷慨吧！璧玉如盤的月亮啊，你如此羞羞嗒嗒，怕不是因為臉上有歲月的磨難之痕吧！飄忽的思緒啊，你不愿從故鄉(xiāng)的往事里往外游移，是故鄉(xiāng)的那份情太深、太重了吧！</h3><h3> 從六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末，滄桑，滄桑，不覺滄桑，終是滄桑。故鄉(xiāng)那延綿起伏的沙峪，如今被層層疊疊的綠樹遮蓋著。月光下，那是正經(jīng)的黑黢黢的一片。舉目無邊的老鹽堿灘，建立了偌大的養(yǎng)殖蝦場，高大的揚水站直接把海水提過沙峪灌到蝦場去。海面上不再是白帆點點，兀自而來的旅游船把戴變色鏡和穿著華麗的城市青年帶到那里，他們玩水、滑沙子，花十元錢騎一次驢，二十元錢騎一次馬一一一徜徉在故鄉(xiāng)的海邊，沒有經(jīng)歷，豈有滄桑之感！</h3><h3> 遺憾的是，在這大千風景之中，自由翱翔的海鷗鮮見了，殷勤的耪蛤人不見了，細心抓八帶魚的人沒有了。沒有了，不是大海一天比一天吝嗇，實在是大海有些無奈。海，拿不出討盡人歡欣的果實，就連剛剛出生的沒有指甲蓋兒大的小蛤蜊都被人用紋帳撈出去，一袋袋地賣給養(yǎng)殖蝦場。漸漸地，人們發(fā)現(xiàn)了它的蒼老。如果再留意看田野塘畔，野蛇少見了，野鴨少見了，捉蟹人難遇了，倒是輪到了有大批捕捉青蛙的人在夜里出動，合圍，包抄。青蛙腿兩元七角錢一斤，天天有人收，直到廣播電視里下了禁令，路上有了行政堵截和罰款才算罷休(此處指八十年代初)。于是，在為我們今天這個時代自豪的同時，又難免產(chǎn)生一點憂患：生態(tài)啊，人啊……</h3><h3> </h3> <h3> 我是拖著多病的身子于前幾年看望祖母的墳地的。她活得很苦楚，很自私，很任性，但壽限很高。她對她的第一個婆婆很不好，第二個很不好，對我這個長孫卻很好。她因此說過，人都是往下“疼”不往上“疼”。她的墓依傍著后爺當時沒有合棺，他們?nèi)源谝黄鹨踩员３种嚯x。我在他們中間駐足了片刻也想了片刻，抬眼任何一處，便有任何故事從結(jié)束了的往昔中浮現(xiàn)出來。望著沙峪，祖母曾說，那是神仙韓湘子倒鞋殼倒出來的，有朝一日那些沙子都要變成金子的。聽著濤聲，想起爺爺講的黃花魚討灣的情形。他說那是1950年，海水由藍色變成了黃色。人一站在海水里面，魚群多得撞腿(據(jù)說是魚集體上海邊產(chǎn)卵，當?shù)胤Q之為討灣)?？匆娞僚?，驀然想起蕙珠斜靠在青草捆上給我講含羞草的故事。蕙珠是活著的，是近年常打聽我的，聽五叔說她的日子比我這個當干部的還寬裕。她打聽我，我就有了滿足和寬慰。她過得比我好，我想，社會應該是這樣。不過，她有一點不好，太農(nóng)民意識。</h3><h3> 我想祖母的傳說，傳說是美的。那種美好的愿望或許會成為將來的事實。后爺關于海的黃花魚討灣的情形，是真的，可后人也許不信。至于蕙珠給我講的故事，斷然是善的，可世上又常常把純潔化做凄涼。這刻，我倒想起方才的夢。夢中，后爺說：“可惜了蕙珠這孩子?！眽糁?，蕙珠說她只恨老天爺?；秀遍g，我們又回到了天真純樸的那個時代，要不是月亮撩開這半睜半合的眼睛，也許我又聽到了那自如散漫的無字歌……</h3><h3> 夢，是心里編排出來的嗎？編得真久。</h3><div> 該是到外邊去，該是經(jīng)常到博大的空間去單獨領受一下自己。外面，有月兒，月是月西沉的時候……</div> <h3> 相關說明：</h3><h3> </h3><h3> 討灣一詞，灣，此處為第四聲uan丶，同萬。手機拼音沒有標聲符號。</h3><div> (全文約6300字) 李 曉 博 </div><h3> 作于上世紀九十年代初</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