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斷指的重量</p><p class="ql-block">七叔公擦牌位的手,缺了一根小指。</p><p class="ql-block">那是1967年冬天,臘月初八,天冷得能凍裂石頭。十六歲的他半夜聽見砸門聲,爬起來從門縫看出去,火把的光把祠堂照得血紅。紅衛(wèi)兵在喊:“破四舊!砸爛封建余毒!”</p><p class="ql-block">他沖出去時,父親正張開雙臂擋在祠堂門前,像一只護崽的老母雞。帶頭的年輕人舉起鐵錘,對準祖宗牌位就要砸。七叔公——那時候還叫阿強——撲過去抱住那人的胳膊,鐵錘砸偏了,落在地上,濺起的碎石崩斷了他左手小指。</p><p class="ql-block">他沒覺出疼,只是死死抱住那人的腿。血滴在地上,在月光下像一朵朵開敗的花。那人踹他,踢他,罵他“小封建余孽”,但他不松手。直到父親嘶啞地喊:“阿強!放手!讓他們砸!祠堂沒了還能建,人沒了就真沒了!”</p><p class="ql-block">他放手了??粗切┤藳_進祠堂,聽著牌位被砸碎的聲音,像骨頭一根根斷裂。后來他才知道,父親那天晚上提前把最重要的三塊牌位——明初遷來的始祖、清中期中過進士的先祖、民國時辦過義學(xué)的曾祖——藏進了地窖。地窖入口在祠堂供桌下,父親用身體擋著,沒人發(fā)現(xiàn)。</p><p class="ql-block">斷掉的小指,后來爛掉了,赤腳醫(yī)生用燒紅的剪刀給剪了。沒麻藥,父親往他嘴里塞了根木棍:“咬著,別喊出聲,讓人聽見?!?lt;/p><p class="ql-block">他咬斷了木棍,但沒出聲。</p><p class="ql-block">五十五年過去了,斷指處的傷疤已經(jīng)和手掌的皺紋長在一起,不仔細看,會以為那只是另一道深深的紋路。但每天清晨,當他用這雙手擦拭牌位時,缺了的那一截,總會隱隱作痛。不是肉體上的痛,是記憶的痛,是祠堂每一次危機在他身體里刻下的年輪。</p><p class="ql-block">今天要擦的是第七代祖的牌位。木料是上好的紫檀,二百年了,依然泛著暗紅色的光。牌位背面有一行小字,是那位祖先自己刻的:“祠堂非為敬鬼,實為育人。后世子孫當記:守祠不如守心,守心不如守正?!?lt;/p><p class="ql-block">七叔公念過私塾,認得這些字。但他守了五十五年祠堂,到今天才隱約明白,什么叫“守正”。</p><p class="ql-block">祠堂西墻上貼著三張紙,像三張診斷書,診斷著這個村莊的病癥。</p><p class="ql-block">最顯眼的是紅紙黑字的捐款榜。修祠堂,每家出錢,金額從兩千到五十不等。排第一的是阿杰,在深圳開公司,捐了兩萬。排最后的是小花家,五十塊,鉛筆寫的,字跡很淡,像隨時會被風(fēng)吹走。</p><p class="ql-block">旁邊是村小學(xué)危房改造倡議書,已經(jīng)被風(fēng)雨撕破一角。上面寫著:“我校三間教室屋頂漏水,墻體開裂,亟待修繕。預(yù)計費用十五萬元……”下面有三十七個紅手印,像三十七滴血。但倡議書貼了半年,籌到的錢:三千二百塊。</p><p class="ql-block">最角落是留守兒童幫扶名單。十二個名字,最小的五歲,最大的十四歲。小花的名字在第三個,后面?zhèn)渥ⅲ骸案杠嚨溔ナ?,母改嫁,跟爺爺奶奶。成績?yōu)異,但下學(xué)年學(xué)費無著落?!?lt;/p><p class="ql-block">七叔公的目光在三張紙上來回移動。捐款榜的紅,倡議書的黃,名單的白。紅得刺眼,黃得破敗,白得無力。</p><p class="ql-block">“叔公!”</p><p class="ql-block">阿杰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開著一輛黑色SUV,輪胎碾過祠堂前的青石板,聲音很響,像在宣告什么。車門打開,他下來,西裝,皮鞋,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屏幕亮著,映出他精心保養(yǎng)的臉。</p><p class="ql-block">“叔公,我剛從鎮(zhèn)上回來,小學(xué)那房子,不能再拖了!”阿杰把平板遞過來,上面是照片:教室的裂縫能塞進一個拳頭,屋頂?shù)亩茨芸吹教?,“您看,這要是塌了……”</p><p class="ql-block">七叔公沒看平板。他繼續(xù)擦牌位,動作很慢,很仔細,像在擦拭一個嬰兒。</p><p class="ql-block">“阿杰,你在大城市待久了,不懂。”他說,聲音很平靜,“這祠堂不是石頭木頭,是你太爺爺躲鬼子藏身的地窖——1938年,鬼子進村,祠堂地窖里藏了四十三個人,活下來了。是你爺爺分田時給大家存糧的倉庫——1959年,饑荒,祠堂里的存糧救了一百多口人。小學(xué)倒了能再蓋,祠堂沒了,咱們村就真散了?!?lt;/p><p class="ql-block">阿杰急了:“可孩子們現(xiàn)在就有危險!叔公,您看看這捐款榜,修祠堂捐了兩萬,修學(xué)校就……”</p><p class="ql-block">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白。祠堂的捐款榜上,他的名字在最上面,金額最大。而學(xué)校的倡議書,他簽了名,但沒寫金額。</p><p class="ql-block">七叔公終于轉(zhuǎn)過頭,看著他。老人的眼睛很混濁,但看人時,有種穿透歲月的力量。</p><p class="ql-block">“阿杰,你小時候,在這祠堂里寫過作業(yè),記得嗎?那時候祠堂還沒通電,你趴在那張八仙桌上,就著煤油燈寫字。你爺爺說,‘祠堂里出過進士,沾沾文氣’。你考上了大學(xué),全村在祠堂擺酒。你說,‘叔公,我以后出息了,一定把祠堂修得漂漂亮亮’?!?lt;/p><p class="ql-block">阿杰張了張嘴,沒說話。</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你要把祠堂的錢拿去修學(xué)校,是好事??赡阆脒^沒有,”七叔公指著祠堂的梁柱,“這每一根木頭,都是祖宗一根一根從山上扛下來的。這每一塊磚,都是先人一塊一塊燒出來的。他們?yōu)槭裁矗渴菫榱擞幸惶?,他們的子孫連個讀書的地方都沒有,要拆了祠堂去換嗎?”</p><p class="ql-block">阿杰沉默了。平板電腦的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有些扭曲的臉。</p> <p class="ql-block">二、雨夜的姜湯</p><p class="ql-block">雨是半夜開始下的。</p><p class="ql-block">先是淅淅瀝瀝,然后越來越大,像天漏了。七叔公在祠堂廂房睡,被雨聲吵醒,起身點燈。油燈的光在風(fēng)里搖晃,墻上他的影子也跟著搖晃,像一個蒼老的鬼魂。</p><p class="ql-block">他提著燈走到正堂,看見雨水正從屋頂漏下來,一滴,一滴,準確地滴在“光宗耀祖”那塊匾額上。金字被水浸泡,開始模糊,流下黃色的水痕,像眼淚。</p><p class="ql-block">七叔公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然后他搬來梯子,爬上去,用盆接水。盆很快滿了,他下來倒掉,又爬上去。七十三歲的老人,上下梯子時腿在抖,但他沒停。</p><p class="ql-block">雨水順著瓦縫流下來,越來越多。祠堂老了,瓦碎了,椽子朽了,像他這個守祠人一樣,渾身上下都是病。但他還在守,用這具同樣老朽的身體,守著這間同樣老朽的房子。</p><p class="ql-block">倒第三盆水時,他看見角落里,有個黑影在動。</p><p class="ql-block">“誰?!”</p><p class="ql-block">黑影縮了一下,然后一個小小的人影站起來。是小花。她渾身濕透,懷里抱著一個搪瓷缸子,怯生生地看著他。</p><p class="ql-block">“叔公……我給您送姜湯。”</p><p class="ql-block">七叔公愣住了。他放下盆,走過去。小花把缸子遞過來,蓋子掀開,熱氣混著姜味冒出來。缸子很舊,掉了很多瓷,露出黑色的鐵底。</p><p class="ql-block">“你奶奶讓你送的?”</p><p class="ql-block">小花搖頭:“奶奶睡了。我自己煮的?!?lt;/p><p class="ql-block">七叔公接過缸子,很燙。他喝了一口,很辣,辣得他眼睛發(fā)熱。他又喝了一口,然后看見小花懷里還藏著什么東西。</p><p class="ql-block">“那是什么?”</p><p class="ql-block">小花猶豫了一下,從懷里掏出來。是錢,一疊零票,最大的十塊,最小的一毛,用橡皮筋扎著。還有一張紙,疊得整整齊齊。</p><p class="ql-block">錢掉在地上,散開。七叔公彎腰去撿,撿到那張紙。他打開,是一幅畫。用蠟筆畫的,色彩很鮮艷:祠堂的屋檐下,一群小孩坐在小凳子上讀書,祠堂的柱子變成了書架,上面擺滿了書。畫的標題是:《我想在這里上學(xué)》。</p><p class="ql-block">七叔公的手在抖。他抬起頭,看著小花。女孩低著頭,絞著衣角,聲音很小:“叔公,我……我偷了香火錢。我想交下學(xué)期的學(xué)費,老師說再不交,就不能參加升學(xué)考試了……”</p><p class="ql-block">“多少?”</p><p class="ql-block">“三百……二十八塊五?!?lt;/p><p class="ql-block">七叔公數(shù)了數(shù)地上的錢,正好三百二十八塊五。他想起祠堂捐款榜上,小花家那五十塊,是用鉛筆寫的。他想起學(xué)校倡議書上,三十七個紅手印里,沒有小花爺爺奶奶的名字——他們不識字,不會按手印。</p><p class="ql-block">“你考了多少名?”</p><p class="ql-block">“年級第一?!?lt;/p><p class="ql-block">“想考哪?”</p><p class="ql-block">小花抬起頭,眼睛在油燈下很亮:“縣一中。然后……我想考大學(xué),學(xué)古建筑保護。”</p><p class="ql-block">七叔公的手抖得更厲害了。</p><p class="ql-block">“我爺爺說,祠堂是咱們村的根?!毙』ɡ^續(xù)說,聲音大了一點,“可根要是爛了,樹就死了。我想學(xué)了本事,回來把祠堂修得更好。不用拆,也能讓孩子們在里面讀書。”</p><p class="ql-block">雨水還在漏。一滴,滴在七叔公手背上,很涼。但他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被這滴雨燙了一下。</p><p class="ql-block">他把錢撿起來,塞回小花手里,又把那張畫仔細疊好,放進自己口袋。</p><p class="ql-block">“錢,叔公給你出。畫,叔公收著?!彼f,聲音有點啞,“回家去,別淋病了。”</p><p class="ql-block">小花沒動。她看著七叔公,突然說:“叔公,您的祠堂在漏雨。我們學(xué)校的教室,也在漏雨?!?lt;/p><p class="ql-block">說完,她鞠了一躬,轉(zhuǎn)身跑進雨里。小小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沒。</p><p class="ql-block">七叔公站在原地,手里的姜湯還在冒熱氣。他抬頭看那塊匾額,“光宗耀祖”四個字,在水漬里模糊成了一片。他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阿強,祠堂要守,但不能守成個空殼。祖宗建祠堂,是為了子孫有個念想,有個依靠。要是子孫都沒了,祠堂守給誰看?”</p><p class="ql-block">那一夜,七叔公沒睡。他坐在祠堂里,聽著雨聲,看著那些牌位。從始祖,到曾祖,到祖父,到父親。一代一代,他們守的是什么?</p><p class="ql-block">天亮?xí)r,雨停了。阿杰又來了,這次他拿著一張圖紙。</p><p class="ql-block">“叔公,我想好了。祠堂要修,學(xué)校也要修。我有個方案——”</p><p class="ql-block">七叔公打斷他:“祠堂的錢,不能動?!?lt;/p><p class="ql-block">阿杰臉色一變。</p><p class="ql-block">“但祠堂,可以借。”七叔公站起來,走到西墻前,一把撕下那三張紙,“祠堂的廂房,先給孩子們當教室。祠堂的院子,平整了當操場。祠堂的捐款,拿出一半給學(xué)校應(yīng)急。剩下一半……”</p><p class="ql-block">他轉(zhuǎn)過身,看著阿杰:“你昨天說的那個數(shù)字祠堂,是什么?”</p><p class="ql-block">阿杰愣住,然后趕緊打開平板:“就是……用3D掃描技術(shù),把整個祠堂數(shù)字化,建個虛擬祠堂。海外的族人,在手機上就能祭拜,還能看到實景……”</p><p class="ql-block">“能做嗎?”</p><p class="ql-block">“能!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公司,費用大概五萬……”</p><p class="ql-block">“祠堂的捐款剩下一半,做這個。”七叔公說,聲音很堅定,“祠堂不光是磚瓦,更是這條根。根在,樹就在。根斷了,樹就死了??筛菭€了,樹也得死?!?lt;/p><p class="ql-block">他走到祠堂門口,看著外面被雨洗過的天空。太陽出來了,照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泛起一層金色的光。</p><p class="ql-block">“阿杰,你記住。祖宗建祠堂,不是為了讓我們守著幾塊木頭幾塊磚。是為了讓我們記住,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得互相幫襯。祠堂漏雨,修。學(xué)校漏雨,也修。但修祠堂的錢,不能是孩子們上學(xué)的錢。修學(xué)校的錢,也不能是斷了祠堂的根?!?lt;/p><p class="ql-block">阿杰看著老人的背影。陽光從門外照進來,給七叔公鑲了一道金邊。那一刻,阿杰突然覺得,這個守了五十五年祠堂的老人,守的不是舊,是正。</p> <p class="ql-block">三、祠堂里的讀書聲</p><p class="ql-block">三個月后,祠堂的廂房里,傳出了讀書聲。</p><p class="ql-block">“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p><p class="ql-block">二十幾個孩子,坐在嶄新的課桌前,仰著頭,跟著老師念。老師是縣里派來的志愿者,年輕,有活力,聲音很響亮。</p><p class="ql-block">七叔公站在窗外,背著手,看著。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睛很亮。廂房重新修葺過,換了瓦,補了墻,裝了電燈。墻上掛著兩塊牌子,一塊是“王氏宗祠”,一塊是“小源村臨時教學(xué)點”。</p><p class="ql-block">祠堂的正堂還保留著,牌位還在,供桌還在。但兩邊增加了書架,上面擺滿了書。有《三字經(jīng)》《百家姓》,也有《安徒生童話》《十萬個為什么》。最顯眼的位置,擺著小花那幅畫,裝在一個簡陋的畫框里。</p><p class="ql-block">阿杰的數(shù)字祠堂也建好了。海外族人捐了八萬塊,建起了圖書室。昨天,七叔公第一次用平板電腦,看了祭祖直播。屏幕里,在舊金山的族人,在悉尼的族人,在東京的族人,都出現(xiàn)了。他們對著鏡頭鞠躬,上香,說著家鄉(xiāng)話。</p><p class="ql-block">一個八十多歲的老華僑,在屏幕里哭:“五十年了……我終于又‘回’祠堂了?!?lt;/p><p class="ql-block">七叔公當時也哭了。他想起父親藏牌位的那一夜,想起自己斷掉的小指,想起這五十五年守祠堂的日日夜夜。他突然明白了,祠堂真正的尊嚴,不在于它有多堅固,多輝煌,而在于它能不能讓散落在世界各個角落的族人,還能找到回家的路。</p><p class="ql-block">今天是小花去縣一中報到的日子。她背著新書包,站在祠堂門口,等車。</p><p class="ql-block">七叔公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布包。他打開,里面是一根銅煙桿。煙桿很舊,煙嘴被磨得發(fā)亮,桿身上刻著四個字:“守舊不如守正”。</p><p class="ql-block">“這是你太爺爺?shù)?。”七叔公把煙桿遞給小花,“他臨終前說,這根煙桿,要傳給最能守正的人。我守了五十五年祠堂,以為自己在守正。其實,我守的是舊。”</p><p class="ql-block">小花沒接:“叔公,這太貴重了……”</p><p class="ql-block">“拿著?!逼呤骞踩剿掷?,“你去學(xué)古建筑保護,記住,保護不是供著,是用著。祠堂是這樣,人也是這樣。守舊不如守正,守正不如守心。心正了,東西就不會壞。”</p><p class="ql-block">車來了。小花上了車,從車窗探出頭,揮手。七叔公也揮手,一直揮到車看不見了。</p><p class="ql-block">他轉(zhuǎn)身回祠堂,走到正堂,在蒲團上跪下,對著祖宗牌位磕了三個頭。</p><p class="ql-block">“列祖列宗在上,”他說,聲音在空曠的祠堂里回響,“不肖子孫王守業(yè),守了五十五年祠堂,今天才明白,祠堂該怎么守。從今往后,祠堂的門,永遠為子孫敞開。祠堂的屋,永遠給子孫遮風(fēng)擋雨。祠堂的燈,永遠為子孫點亮?!?lt;/p><p class="ql-block">他站起來,走到門口。陽光很好,照在祠堂新修的門楣上。那里新掛了一塊匾,是他自己寫的字:</p><p class="ql-block">“家祠學(xué)堂”</p><p class="ql-block">字不好看,歪歪扭扭,但一筆一畫,很用力。</p><p class="ql-block">祠堂里,孩子們的讀書聲又響起來:</p><p class="ql-block">“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p><p class="ql-block">七叔公笑了。五十五年來,他第一次覺得,祠堂是活的。它在呼吸,在生長,在用自己的方式,護佑著這片土地上的子孫。</p><p class="ql-block">而他,這個斷了一根手指的守祠人,終于守住了祠堂真正的尊嚴——</p><p class="ql-block">不是固若金湯的墻壁,不是金光閃閃的匾額,而是那一陣陣,從祠堂里傳出來的,朗朗的讀書聲。</p><p class="ql-block">那是希望的聲音。</p><p class="ql-block">是根,在泥土深處,重新生長的聲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