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遺稿吟》</p><p class="ql-block">殘軀浴血證天良,破襖深藏日月光。</p><p class="ql-block">廿載啼鵑尋故侶,一朝歸雁認遺璋。</p><p class="ql-block">洞中稿壓千山重,襟底薪傳百代香。</p><p class="ql-block">莫道秋風(fēng)收碧草,松根裂處有新篁。</p><p class="ql-block">注:</p><p class="ql-block">1. 破襖藏光:鄭鐘破棉襖中藏匿的材料與學(xué)術(shù)手稿,喻黑暗年代不滅的真理之光,呼應(yīng)前文“棉袍抖穢”的伏筆。</p><p class="ql-block">2. 啼鵑歸雁:以杜鵑啼血喻鄭鐘廿載尋孤的悲愴,以歸雁認親喻金梅身份揭曉,化用“雁字回時”典故而翻悲慟之境。</p><p class="ql-block">3. 遺璋:既指金梅生父遺物,又暗喻鄭鐘所傳學(xué)術(shù)如圭璋玉璧,雖蒙塵而不損其貴。</p><p class="ql-block">4. 千山重:材料與手稿承載的歷史重量,如千山壓肩,凸顯個體在時代中的使命擔(dān)當(dāng)。</p><p class="ql-block">5. 薪傳香:化用“薪盡火傳”,鄭鐘臨終托付的鳥類學(xué)手稿,象征文化命脈在絕境中的傳承。</p><p class="ql-block">6. 松根新篁:末句以鄭鐘(松)之死孕育金梅(竹)之生,暗合“松竹梅”歲寒三友意象,喻精神不死、抗?fàn)幉幌?。秋風(fēng)雖收老松,然裂土處新竹已破巖待發(fā),此間自有天地正氣生生不息。</p> <p class="ql-block">七.</p><p class="ql-block">秋風(fēng)陣陣,愁云四起。那云隨風(fēng)卷動,愈聚愈多,愈卷愈密,遮住了晴朗的天空,要下雨了。金梅閃身,小心地向洞口窺視,不見人影,不聞人聲。她輕步急走,跨進涼亭屋。</p><p class="ql-block">不出所料,這里遭到了法西斯暴行,兩只竹榻床掀翻在地,被、席和衣雜散落一地。</p><p class="ql-block">衣衫扯得七零八落、渾身傷痕、血跡斑斑的鄭鐘昏倒在涼亭屋中央。他蜷縮著,已奄奄一息。</p><p class="ql-block">金梅一個踉蹌,撲過去,半跪在他身邊,悲憤地呼喚著:“老伯伯,老伯伯!您醒醒!你醒醒!”</p><p class="ql-block">金梅小心地扶持著鄭鐘,想把他扶起來。</p><p class="ql-block">那遍體鱗傷的慘狀,真是不忍目睹。淚珠象斷了線的珍珠,從金梅的眼角涌出,她嗚咽著,繼續(xù)呼喊著:“老伯伯,老伯伯?!?lt;/p><p class="ql-block">老人好像睡去了,沒有回答。金梅的手拭其鼻,有微弱的鼻息;以耳聽其胸,心還在緩慢的跳動。</p><p class="ql-block">“老伯伯,老伯伯!”金梅繼續(xù)呼叫著。</p><p class="ql-block">鄭鐘一聲呻吟,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醒過來了。他忍住劇痛,竭力睜開朦朧的雙眼,“呵,姑娘!你怎么又回來了?”老人憤怒了。</p><p class="ql-block">“老伯伯,我不能走!”金梅強忍住眼淚說。</p><p class="ql-block">她扶鄭鐘坐在地上,并讓他靠在自己身上。</p><p class="ql-block">“唉,你真不懂事,年紀輕輕的,來日方長呢!我老了,日子不多了,……”</p><p class="ql-block">“老伯伯,我們一起走!”</p><p class="ql-block">“你?”老人忽然想起來什么,眼里閃出異樣的光芒,他搖搖晃晃想站起來。金梅吃力地扶持著,沒有成功。</p><p class="ql-block">“我不行了!”老人喘息著?!澳銊e管我,快到窗外,那石凳底下……我那件破棉襖……我塞在那里……快去拿來!”老人斷斷續(xù)續(xù)終于說完了他要說的話。</p><p class="ql-block">金梅扶鄭鐘席地坐穩(wěn)后,跑出門去,從窗下石凳底下,取來那件破棉襖,交給鄭鐘。老人顫抖著枯手,從破棉襖夾里取出一卷稿子來。</p><p class="ql-block">全梅仔細一瞧,驚喜得幾乎要跳起來。</p><p class="ql-block">"啊,材料 謝々,老伯々,您是怎么拿到這份材料的?"</p><p class="ql-block">這時鄭鐘的精神似乎好多了,他要金梅從破水缸里盆一碗水給他,他也喝水還慢慢地告訴金梅,他和羅雄已相處幾個月了,這個人仁地原來也不壞,但性格軟弱,私心重。今天羅雄思想的變化,正是 他的弱點惡性發(fā)作。</p><p class="ql-block">老人看出他靠不住,就處處防著他。當(dāng)金梅把材料交給羅雄時,老人就在擔(dān)心了。天幸肖濤這伙人在威逼利誘羅雄時,卻把老人看作瘋子,老人才有機會下手調(diào)包的。</p><p class="ql-block">"老伯々,你做了一件有益于黨和人民的大好事,"金梅恍然大悟,崇敬地說。</p><p class="ql-block">老人搖手說:“不要說客氣話了!姑娘——”他端詳著左椅,忽然呼吸急促起來,胸脯急劇地起伏著,眼也漸漸掩上了。</p><p class="ql-block">金椅吃了一驚,忙說:“老伯々,您感覺怎么樣?……您?……”她忍不住又嗚咽起來。</p><p class="ql-block">“別哭!別哭!”稍停一刻,老人又睜開眼來,問:“那卷材料里好象有一張照片?”</p><p class="ql-block">金梅作了肯定回答,急忙從材料中取出照片。老人接過照片,激動地端詳起來。金梅指著照片說:“這是我媽々,這是我爸々,抱在媽々懷里的嬰兒就是我!”</p><p class="ql-block">“噓:你媽々現(xiàn)在還活著?”老人迫不及待的問。</p><p class="ql-block">“早已死啦!”</p><p class="ql-block">“死啦?”一絲希望的光在老人眼里熄滅了。</p><p class="ql-block">"是被殺,受重傷后死的,殺手就是那個毒三富!"</p><p class="ql-block">“你爸々……待你好嗎?”</p><p class="ql-block">“好,象親爸々一樣!”</p><p class="ql-block">“你還有個親爸々?他…”老人問,從何的語氣聽來,似乎是明知故問,"他叫什么名字,現(xiàn)在在哪里?"</p><p class="ql-block">金梅傷心地說:"他……他叫花月峰……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p><p class="ql-block">接著金梅告訴老人,她的養(yǎng)父穆恩,十五歲參加革命,十七歲入黨,鄰省s市解放時,他已經(jīng)是解放軍的一個團長了。有一天,這個團的偵察排在市郊抓到一個搶劫殺人犯。此人名叫查三富,就是現(xiàn)在背里那個要人蘭云。受害者是個年輕婦女,戰(zhàn)士們救下她時,她已奄々一息了。她一手抱住一個女嬰,一手抓住一個小包裹,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丈夫名叫在月峰,為擺脫國民黨的控制早幾日出走了,后來自己也逃了出來,不幸本路上砸到了這個拖車殺人犯,說完就死了。</p><p class="ql-block">金梅嗚咽著說:"這個哭孩就是我!那個搶劫殺人犯以為裝著金銀財寶的小包裹,里面裝的是一些鳥類學(xué)研究論文,這張照片就在那些論文稿件中發(fā)現(xiàn)的。這些傷心的往事都是著父告訴我的。這張照片上那個男的該是我親爸爸了。唉,不知他現(xiàn)在在哪里?"</p><p class="ql-block">聽著金梅身世的后話,老人淚流滿面,那渾濁的淚珠,撲簌撲簌往下掉,金梅的話還未來說完,他已泣不成聲了。</p><p class="ql-block">金梅楞住了,驚愕地望著老人。老人從貼身內(nèi)衣袋里取出一張相片,說:"姑娘,我這里也有一張!</p><p class="ql-block">金梅越發(fā)驚訝,接過一看,兩張照片一模一樣,天下竟有這般奇事?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老伯々,這...…"這是怎么一回事?"</p><p class="ql-block">此時,老人的思緒已激動地回到了二十七年前。他說:"那年解放軍已經(jīng)敲響了蔣家王朝的喪鐘,s市的人民已經(jīng)望見了新生的曙光,敵人自知即將覆滅,可又不甘心失敗。他們逼著我和你生身父妻,我的戰(zhàn)友,鳥類學(xué)家花月峰,跟著他們?nèi)ヌ油觥D菚r,我們自身就象籠中鳥,受盡了國民黨反動派的欺凌。其時,解放在望,出籠有日,怎肯再遭羅網(wǎng)?你爸爸和我商量好,在一個漆里的夜半,一同出走。我們甩脫了小特務(wù)的盯梢,躲過崗哨的監(jiān)視,避到一條胡同里,剛想放開步急走,不幸碰到了一隊巡夜的特務(wù),</p><p class="ql-block">隨著一束強烈的手電,一個公鴨嗓說:“這不是花月峰嗎?我們一聽聲音就知道此人正是負責(zé)控制我們的特務(wù)頭目。我們轉(zhuǎn)身就跑,慌亂中聽到一陣槍響,我就昏過去了。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我醒過來了,在昏暗的燈光下,花月峰他......他倒在血泊中,已經(jīng)......?!?lt;/p><p class="ql-block">老人說到這里,淚眼朦朧,嗚嗚咽咽,悲情得說不下去了。看金梅時,她已成了個淚人兒。她伏在老人的懷里,抽噎著抖動著。</p><p class="ql-block">“別哭,別哭!”老人強忍悲痛,撫摩著金梅頭、肩,喘息著說。“我當(dāng)時受了重傷,但我知道敵人還要來的,得趕快走,便趕忙請理了月峰的遺物,強忍悲痛,告別戰(zhàn)友,忍住巨大的傷痛離開了。二十七年來,我到處打聽你母女。</p><p class="ql-block">消息,可一直不沉大海……,今天見到你,又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老人聲嘶力竭,精神漸漸不支。“你這樣堅強,不愧是月峰之女,我高興啊,我回去也可欣慰地轉(zhuǎn)告我的戰(zhàn)友了……,好孩子,讓我再看看你……呵,你是多么象月峰啊,見到你,我又象看到了我的戰(zhàn)友在……月……峰……?!?lt;/p><p class="ql-block">老人的聲音漸々低下去,低下去,突然口吐鮮血,暈了過去。</p><p class="ql-block">金梅為萬箭攢心,痛苦地喊:“老伯々,老伯之,你是我爸々的好戰(zhàn)友,你就是我的親人,你……你不能去呀!”</p><p class="ql-block">金梅搖著老人的手,呼喚著,呼喚著,老人又漸漸醒過來,他掙扎著,又從內(nèi)衣袋里取出一個小紙包,按在金梅的手里,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你快走吧,把材料轉(zhuǎn)移好,壞人遲早要揭露的,總有一天會發(fā)揮作用的。這一包錢,是我唯一的積蓄,你拿著用,以解燃眉之急。還有……”他指指破棉襖,“里面還有一卷稿子,那是我一生研究的主要成果,你也帶著,今后對我國鳥類學(xué)的研究事業(yè),多少有點用處……你走吧,光明在前!”老人用盡最后一點力氣,說完了最后一句話,原先悲戚的臉,此時浮現(xiàn)出欣慰的微笑,他去了,去遠了。金梅撲上去,喊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啼:</p><p class="ql-block">“天哪!這是什么世道啊!”</p><p class="ql-block">作者工作單位、姓名:</p><p class="ql-block">浙江省海寧縣文化局 陸殿奎</p><p class="ql-block">(筆名:陸 宋)</p><p class="ql-block">陸殿奎先生(1939—2021),筆名陸宋,是浙江桐鄉(xiāng)人,畢業(yè)于杭州大學(xué)(今浙江大學(xué))中文系,長期在嘉興文化系統(tǒng)工作,曾任嘉興市文化局副局長、市文聯(lián)常務(wù)副主席等職,是浙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p><p class="ql-block">他一生體現(xiàn)“文仕相濟”的特點,既是一位文化建設(shè)的推動者,又是一位鄉(xiāng)土文脈的書寫者:</p><p class="ql-block">作為文化行政工作者,他積極參與地方重要文化項目,如南湖革命紀念館籌建、文化設(shè)施規(guī)劃等,致力于地方文化事業(yè)的建設(shè)和傳承。</p><p class="ql-block">作為作家與學(xué)者,他創(chuàng)作涉及散文、小說、文史研究等領(lǐng)域,作品發(fā)表于各級報刊及教材讀物,并著有《吳越王錢俶》等作品,著力挖掘與傳播地方歷史,融合文史研究與鄉(xiāng)土情懷。</p><p class="ql-block">陸殿奎的人生軌跡,是改革開放前后一代地方文化工作者的典型縮影——他們在行政實踐中推動文化發(fā)展,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凝聚地域認同,始終貫穿歷史意識與鄉(xiāng)土關(guān)懷,在文化管理和文藝創(chuàng)作的雙重領(lǐng)域留下了扎實的足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