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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殿奎《瘋老頭》小說（2）

紅韻軒 徐紅

<p class="ql-block">《夜奔》</p><p class="ql-block">荊刺圍園夜氣昏，忽聞黃葉扣柴門。</p><p class="ql-block">藏箋襟底血猶熱，窺影枝頭眼已渾。</p><p class="ql-block">豈有完巢容斷羽，竟從牛舍辟生屯。</p><p class="ql-block">荒唐世道瘋?cè)苏Z，半是啼鵑半是猻。</p><p class="ql-block">注：</p><p class="ql-block">1. 夜奔：標題點出穆金梅深夜送材料的驚險，暗合古代“林沖夜奔”的悲壯與決絕。</p><p class="ql-block">2. 黃葉扣門：既寫秋風落葉的實景，又喻金梅如風中黃葉般倉皇而至，更暗指不祥的“黃布包”信號。</p><p class="ql-block">3. 血箋：指衣襟夾層中染血般珍貴的材料，呼應“抄家”的兇險與信仰的熱忱。</p><p class="ql-block">4. 完巢斷羽：化用小說“死鳥”意象，喻動蕩時代無人能保全，知識分子如零落羽毛。</p><p class="ql-block">5. 牛舍生屯：鄭鐘推金梅進牛舍的細節(jié)，牛棚竟成藏身所，極寫荒誕中的生存智慧。</p><p class="ql-block">6. 啼鵑猻：末句以杜鵑啼血喻鄭鐘的清醒悲鳴，以猻（猿）的佯狂喻其瘋態(tài)，點明“瘋話”實為血淚警告。</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涼亭屋外，是一個荊樹圍成的大菜園。鄭鐘東尋西找，那副失魂落魄、迫不及待的神態(tài)，好像鏗吝的財主丟失了金銀財寶一樣。當他在一蓬荊枝叢中找到那只死鳥時，別說有多么高興了，他正興沖沖地回走時，不提防從樹影里閃出一個人來。鄭鐘一嚇，打了個哆，定神看時，是一個肩挎黃布包身材苗條的姑娘。</p><p class="ql-block">“老伯伯！姑娘很有禮貌，警惕地向四周一瞟。</p><p class="ql-block">咦，這姑娘懷面熟。由羅雄那張照片勾起的一絲遙遠的思緒，驀地又牽住了鄭鐘的心，她呆滯的眼睛里跳出一絲火花，瞬間又熄滅了。</p><p class="ql-block">姑娘風塵撲撲，一臉熱汗，性急慌忙地問：“羅雄他一是住在這兒嗎？”</p><p class="ql-block">鄭鐘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她，沒有回答。姑娘驚訝了，正欲再問，羅雄已聞聲迎出來了。</p><p class="ql-block">“金槍！”羅雄驚喜地張開雙臂撲過來。</p><p class="ql-block">“羅雄！”姑娘激動地拉著羅雄的手，銀鈴般的聲音中有強烈的凄涼感。她見鄭鐘仍呆在那兒，就悄聲問：“這位老伯伯——他？”</p><p class="ql-block">“喔！他——”羅雄說：“他叫鄭鐘，是個生物學家！”</p><p class="ql-block">“哦，是一位專家！”金槍尊敬地說。</p><p class="ql-block">羅雄向鄭鐘點點頭，“她就是我的朋友穆金</p><p class="ql-block">女梅！”</p><p class="ql-block">“唔，好，好好好！” 鄭鐘仍沉浸在夢幻中。</p><p class="ql-block">羅雄拉拉金梅的衣袖，輕聲說：“我們進屋去吧，他——是一個瘋子！”</p><p class="ql-block">“啊？”金梅又向鄭鐘瞥了一眼，轉(zhuǎn)身隨羅雄進屋。在她背后飛來一串辛酸的聲音：“啊，我是一個瘋子，瘋子——子！”</p><p class="ql-block">鄭鐘蹣跚地走到門口，遲疑一下，又返身踅到窗外，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他無意識地擺弄著那只死鳥，兩滴晶瑩的淚珠，掛在蒼老的腮幫上。</p><p class="ql-block">屋里，羅雄又是打臉水又是耍讓坐。他抱歉地說：“條件太差，只好冷水洗臉，床沿當?shù)蕟?！?lt;/p><p class="ql-block">金梅匆匆擦了擦臉，低聲說：“羅雄，我——”</p><p class="ql-block">姑娘望望窗外，欲說又止。</p><p class="ql-block">羅雄虎望著鄭鐘背影，說：“他在玩一只死雞，才不管我們的事哩，鳥，瘋子！你說吧！”</p><p class="ql-block">“我成了反革命了！”金拘掩上柴門。</p><p class="ql-block">“你說什么？”</p><p class="ql-block">“我是反革命分子！”</p><p class="ql-block">“?。∵@不可能，我了解你，你是一個正直的共產(chǎn)黨員！”</p><p class="ql-block">金拘凄然一笑，“難道你還沒有體驗到，為今是什么氣候，又是什么人當?shù)?？?lt;/p><p class="ql-block">是啊，如今是什么氣候，又是什么人當?shù)?？羅雄沉默了。別說別的，就說這個俗稱黃色的季節(jié)吧，以往農(nóng)村三伏桂子，十里稻浪，盤山果香的豐收景象，再也看不見了。眼前是，蕭颯秋風，飄零草木，烏云亂卷，空氣襲人。但祖國大地有多少革命者陷身囹圄，壯志難酬。真是“億萬黎庶血淚淌，神州處處有奇冤”??！難道這樣的命運竟然也落到了純法的穆金梅身上？羅雄顫懦了。</p><p class="ql-block">“金梅，是怎么一回事呀？”</p><p class="ql-block">真是飛來橫禍，金梅家里確是遭到了一場浩劫。昨天夜里，靠打砸搶起家的、威振全市的新任市委常委、公安局長肖儔，帶了一批人，突然襲擊，秘密隔離了金梅的爸爸穆恩，罪狀是這個市委第一書記竟然狗膽包舌，炮制并窩里抄生了一份誣陷哪個中央女首長肯定的省里的一個炙手可熱的當權人物的黑材料。他們抄了穆恩的家。因為找不到這份材料，就懷疑到金梅身上，給她接上一頂“現(xiàn)反”帽子，并把她軟禁起來。她在一位正在的共產(chǎn)黨員幫助下，連夜跑，出事了。</p><p class="ql-block">“??？”羅雄呻吟一聲，心里象引爆，一枚炸彈，害怕發(fā)生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p><p class="ql-block">羅雄與穆金指從小學一年級到中學畢業(yè)，一直是同班同學，而且都是班干部，都喜歡文學，雙摟觸較多，勇之志趣相投，愛好相近，無形中產(chǎn)生了一種感情上的聯(lián)系。文化大革命一開始，兩人都參加了一個群眾組織，風雨同舟，互相照顧，由戰(zhàn)友而成為朋友，由朋友而成為愛人。市五、七干校建立后，造反者們?yōu)榱恕盎\絡”穆恩，破例把沒有站對隊的穆金拘安排在市婦聯(lián)工作了。有人說同不如找對象，是冒風險的勾當，搞得壞，大玷其喪；搞得不好，反遭禍殃。羅雄雖然沒有那么勢利，但世俗給他的影響，不能說一點也沒有。在與金梭肯定關制時，擔心出事受牽連的思想是有一點兒的，雖然并不明顯。</p><p class="ql-block">“我今天跑出來，不是怕他們的皮鞭、鐵棍，是為了轉(zhuǎn)移那份重要的材料。”金梭最后說出了他的目的：“我已把材料帶出來?！?lt;/p><p class="ql-block">羅雄這時方才了：”那……趕快找個地方把材料墊起來！“</p><p class="ql-block">金梭背過身子，正欲扯開衣襟的夾層取材料，猛地“吱咯”一聲，柴門推開了，鄭鐘旋風似地撞進來。那老頭兒不知在什么時候離開窗口，也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轉(zhuǎn)了一圈。這時他氣喘吁吁地沒頭沒腦的對金梭說：</p><p class="ql-block">“姑娘，你快走，快快走！”</p><p class="ql-block">羅雄正急著要轉(zhuǎn)移材料，見鄭鐘旋打扭，煩躁起來：“去去，瘋老頭，我和金梭有點事要商量，你走開！”</p><p class="ql-block">鄭鐘不理會，開口便唱道：</p><p class="ql-block">“橋車運來幾只雕，已到枝部我有腦，行動脆癥嚇蹊蹺，氣勢洶洶不得了?！?lt;/p><p class="ql-block">“什么雕啊，了啊，胡言亂語！”羅雄更加不耐煩，推著鄭鐘往外走。</p><p class="ql-block">“羅雄，別這樣，別這樣?！奔毿牡慕鹨我崖牫鲆稽c話中之語了：“老伯々，你看到了什么？”</p><p class="ql-block">“啊呀！是不是他們追來了？”羅雄恍然，臉色驟變。</p><p class="ql-block">鄭鐘拽住金椅的手，說：“跟我來！”</p><p class="ql-block">羅雄說：“上哪兒？”</p><p class="ql-block">鄭鐘推開后門，說：“進牛舍！”</p><p class="ql-block">羅雄攔住，怒道：“你瘋什么？一間十幾年方來的小草屋還能坐人？”</p><p class="ql-block">“你閃開！”鄭鐘堅決地說：“跟我進去你就明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