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樓下的陳大爺總愛在清晨的花園里侍弄他的月季。有天我早班路過，見他正蹲在花叢前，小心翼翼地給一朵半開的花苞套上塑料袋?！斑@是怕夜里下霜，凍壞了?！彼ь^笑，眼角的皺紋里盛著晨光，“昨天看天氣預(yù)報(bào)說降溫，管它準(zhǔn)不準(zhǔn)，先護(hù)著再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陳大爺?shù)膬鹤游迥昵霸谝粓鲕嚨溨凶吡?，那天早上還給他打電話，說晚上帶孫子來吃餃子。他買了韭菜調(diào)好餡，等來的卻是交警的電話。那段時間，他像被抽走了魂，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對著兒子的照片發(fā)呆，嘴里反復(fù)念叨：“前一秒還好好的，怎么下一秒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后來他開始種月季。起初只是想找點(diǎn)事做，后來竟成了習(xí)慣。他說每朵花苞都像個未知數(shù)，你不知道它會在哪個清晨突然炸開，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打蔫?！暗悴荒芤?yàn)榕掠?，就不澆水啊。”他邊說邊給月季松士，指尖沾著濕潤的泥土，“昨天施了肥，今天看著它鼓了點(diǎn)，這就夠了?！?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小區(qū)門口有個修鞋攤，老李師傅在那兒擺了三十年攤。有次我去修鞋，見他正給一個年輕人補(bǔ)鞋底，嘴里哼著小曲。年輕人說：“李師傅，您心態(tài)真好，不像我，總擔(dān)心明天失業(yè)?！崩侠顜煾堤ь^笑：“我年輕的時候，工廠說倒就倒了，一夜之間從工人變成修鞋的，當(dāng)時覺得天塌了?？赡憧矗兆硬灰策^來了？”他指了指攤前的小收音機(jī)，“每天聽聽?wèi)?，修修鞋，今天能掙夠買菜錢，就挺樂呵?！?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去年夏天，小區(qū)突發(fā)火災(zāi)，三樓的張姐家燒得最厲害。消防員滅完火，她站在樓下，看著熏黑的窗戶，反倒笑了：“還好早上出門前，把相冊揣包里了?！蹦翘煜挛?，她就在樓下的空地上擺了個小桌，和鄰居們分吃從超市買的西瓜，說：“冰箱里的肉燒沒了，正好減肥。”后來重建房子，她每天去工地看進(jìn)度，回來就給我們講師傅們砌墻多認(rèn)真，“今天多了塊磚，明天多了片瓦，日子總在往前挪嘛?！?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每次路過陳大爺?shù)幕▓@，總能看見新開的月季，紅的、黃的，熱熱鬧鬧地?cái)D在枝頭。他說不知道這些花能開幾天，但每天早上看見它們好好的，就覺得踏實(shí)。就像老李師傅修鞋時，一針一線縫得仔細(xì)，從不想明天會不會有生意；張姐在廢墟前啃西瓜時，笑得比陽光還亮，不去想重建要花多少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他們大概都懂，明天的下一秒藏著太多未知，就像天上的云，你不知道它會變成雨還是飄向遠(yuǎn)方。但今天的每一秒是實(shí)的：給月季套上塑料袋的溫柔，補(bǔ)鞋底時穿針的專注，分吃西瓜時的笑聲，這些真實(shí)的暖意，早已把“聽天由命”的無奈，釀成了“好好過日子”的篤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畢竟，明天的太陽會不會出來，我們說了不算，但今天的陽光照在身上時，閉著眼曬一會兒，就挺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