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未寄出的告別</p>
<p class="ql-block">啟程</p>
<p class="ql-block">2013年的南城一中,林未和顧行舟在晚自習(xí)后沿著護城河走到舊鐵橋。他把競賽題的最后一步寫在她的本子上,她在頁邊抄下一句短詩:“想到達明天,現(xiàn)在就要啟程。”他們約好:高考后一起去北京——他學(xué)計算機,她學(xué)新聞。橋上的風(fēng)把紙頁吹得微微鼓起,像一顆隨時要出發(fā)的心。</p>
<p class="ql-block">那晚的夕陽落在河面上,金紅的光帶一直延伸到橋的盡頭,仿佛一條通往未來的路。我們誰都沒說話,只是并肩走著,腳步輕得像怕驚擾了時間。我記得他校服袖口磨了邊,我筆記本的紙角被風(fēng)吹得翻飛,像一只想飛卻還沒敢起飛的鳥。那時我們以為,只要啟程,就能抵達彼此的明天。</p>
<p class="ql-block">錯過</p>
<p class="ql-block">2016年冬,顧行舟的父親突發(fā)心梗,他決定留在南城讀本地大學(xué),放棄保研。林未拿到北京的錄取通知,卻把志愿改成了上海,只留下一句“先去看看更大的世界”。他們在舊鐵橋上沉默地分手,她把寫好的信塞進橋縫,說等他25歲生日再取。后來,她忙著實習(xí)、搬家、換工作,那封信被2018年的暴雨沖走,連帶著未說出口的“我在”。</p>
<p class="ql-block">那年冬天特別冷,橋下的河水結(jié)了一層薄冰,像我們之間那些沒說破的話,透明卻堅硬。她走的那天,天空灰蒙蒙的,沒有晚霞,也沒有飛鳥。我站在橋上,看著她背影一點點變小,最后融進城市模糊的輪廓里。后來我常想,如果那天我開口說“別走”,如果她回頭說“等我”,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可人生沒有如果,只有結(jié)果和后果。</p>
<p class="ql-block">重逢</p>
<p class="ql-block">2025年冬天,林未在上海做一個關(guān)于城市邊緣人群的攝影展,策展人是顧行舟。他穿著深灰毛衣,站在她拍的舊鐵橋照片前,輕聲說:“我每年都去橋上,等你來取信?!彼?,笑中帶淚:“我也在等你說‘跟我走’?!彼麄冄刂?dāng)年的路線走了一遍,河面像一面遲到的鏡子。臨別時,他把一枚U盤遞給她,里面是這些年寫下的代碼與未寄出的信;她把一張2016年的電影票根還給他,背面寫著“別再把我寫進注釋里”。</p>
<p class="ql-block">展覽廳里燈光很柔,那張舊鐵橋的照片被放大到幾乎占滿整面墻。橋身斑駁,河水靜靜流淌,仿佛時間從未走遠。他站在畫前的樣子,和十七歲那年一模一樣——微微低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我忽然明白,有些人從未真正離開,他們只是被我們藏進了生活的注釋里,藏在某段代碼的末尾,某張照片的角落,某句沒說出口的話里。</p>
<p class="ql-block">告別</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清晨,林未收到顧行舟的短信:“我買了去北京的票,去把當(dāng)年的計劃做完。”她回:“我在上海,把展覽做完?!彼麄兘K究沒有再并肩,像兩條并行的鐵軌,朝著各自的方向延伸。后來,林未在橋邊立了一塊小木牌,上面刻著:“想到達明天,現(xiàn)在就要啟程——哪怕只能一個人?!憋L(fēng)過,木牌輕輕顫動,像遲來的回音。</p>
<p class="ql-block">那塊木牌后來被雨水泡得有些發(fā)白,字跡也漸漸模糊。可每年春天,總有人在它旁邊放一朵干花,或是一張寫著字的紙條。有人寫“我也在等一個人”,有人寫“我已經(jīng)啟程了”。橋下的河水依舊流淌,映著云影、星光、飛鳥和行人,像一面永遠不會老去的鏡子。</p>
<p class="ql-block">有些告別從未真正發(fā)生,因為它從一開始就沒能完整地開始。我們把信塞進橋縫,把話咽回喉嚨,把愛寫成注釋,把未來折成紙船,放進一場注定無果的雨季??啥嗄旰蠡仡^望,那場雨早已停了,紙船也沉了,唯有橋還在,風(fēng)還在,那句“啟程”還在風(fēng)里輕輕顫動,像一顆始終沒有落地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