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呢稱：風神</p><p class="ql-block">美篇號：10681837</p> <p class="ql-block"> 南方多嘉木，最負盛名者，當屬茶。這株承載著千年煙火的草木，是自然饋贈的靈秀之物，或為低矮灌木扎根山野，或成高大喬木立盡風霜，歲歲逢春便抽吐鮮嫩芽葉，經(jīng)炒青、揉捻的煙火淬煉，終成杯中清茗，浸潤著世人的日常歲月。茶之味、茶之韻，早已融入華夏文脈，成了刻在國人骨子里的溫潤記憶，無人不曉，無人不品?？墒廊私灾柚~，卻鮮少有人留意，這株默默奉獻的嘉木，亦有傾城花色，那被時光輕掩的茶樹花，藏著不為人知的清寂與溫柔，總讓人心生憐愛。</p> <p class="ql-block"> 茶樹花，本是茶樹自然綻放的生命之姿，若單論名字，喚作“茶花”本最貼切?？墒篱g偏有觀賞佳品山茶花，姿容艷麗，聲名遠播，久而久之，“茶花”二字便與山茶花牢牢綁定，成了專屬稱謂。這般一來，茶樹花反倒沒了專屬之名，提及之時，總要特意加上“茶樹”二字作定語，方能避免混淆。一個名字的缺失，藏著的是茶樹花被世人徹底忽視的宿命，它站在茶的光環(huán)之下，沉默了千百年，鮮少被人認真凝望。</p> <p class="ql-block"> 茶的歷史，綿延五千余年。自神農(nóng)嘗百草，以生茶葉煎水療疾始，茶便與人類文明緊密相連，從藥用至飲品，從山野至廳堂，歷經(jīng)歲月沉淀，早已超越了草木本身的意義。千百年來，無數(shù)文人墨客為茶揮毫潑墨，詩詞典籍中滿是茶的清芬，茶圣陸羽耗盡心血著《茶經(jīng)》，字字句句皆是對茶的極致注解，可翻遍這部茶界經(jīng)典，提及茶樹花的，僅有寥寥五字——“花如白薔薇”。這極簡的描述，似是不經(jīng)意的一筆，卻成了古籍中難得的關(guān)于茶樹花的印記，余下的歲月里，茶樹花始終隱于葉的陰影之后，只見茶茗飄香，不見花色傾城。</p> <p class="ql-block"> 世人若因文字記載稀少，便覺茶樹花姿容尋常，便是大錯特錯。茶樹花從非庸常之輩，陸羽以白薔薇喻之，已然點出其清麗本色，而于江南的煙雨中，茶樹花更有幾分白梅的清骨。初綻之時，它是藏在枝葉間的綠色盤扣，小巧玲瓏，裹著青澀的生機，在風露中悄悄醞釀；日子漸久，盤扣慢慢舒展，褪去綠意，染上瑩白，似被月光浸潤，漸顯溫潤；待全然綻放，五片花瓣輕輕攏聚，弧度柔美，邊緣泛著淡淡的鵝黃，通透如冰，潔凈似玉，自帶一股冰清玉潔的氣韻，恰如寒冬里悄然綻放的白雪，又似溫潤通透的美玉，藏著內(nèi)斂的驚艷?；ò曛醒?，一簇金黃花蕊細密相擁，添了幾分靈動暖意，這般姿容，本應傲然綻放，惹人追捧，可茶樹花偏生自帶謙遜之態(tài)，從不爭艷。</p> <p class="ql-block"> 茶樹花的盛放，從不是張揚的宣告，而是靜默的守護。它總藏在茶樹的葉腋之間，花柄從葉腋處輕輕彎折，將花朵垂成一盞盞小巧的白燈籠，始終面朝下盛放，仿佛生怕自己的容顏遮住了茶葉的鋒芒，又似謙謙君子，低眉斂目，不事張揚。世人若想一睹其真容，需彎腰俯身，仰頭凝望，或是輕輕扳過茶枝，方能窺見那藏在枝葉間的瑩白。這份低調(diào)內(nèi)斂，成了它被忽視的又一緣由，卻也更顯其風骨，不爭不搶，自有芳華。</p> <p class="ql-block"> 縱是被世人冷落千百年，茶樹花的美，也從未被徹底辜負。異國他鄉(xiāng)的植物學家羅伯特·福瓊，雖曾因盜取茶種與制茶工藝被稱作“茶界大盜”，卻在深入中國茶鄉(xiāng)之時，讀懂了茶樹花的靈秀。他在《兩訪中國茶鄉(xiāng)》中這般記述：“茶樹是一種很美的常綠灌木，每到冬春時節(jié)，也就是山茶花開的時候，白色的單瓣茶花也都爭相盛開。”字里行間，滿是對茶樹花的喜愛與贊嘆，這份跨越國界的欣賞，為茶樹花的清寂歲月添了一抹暖意。武俠大師金庸，亦曾在《天龍八部》的江湖煙火中，為茶樹花留了一席之地，借段正淳的筆墨寫下“春溝水動茶花白，夏谷云生荔枝紅”的佳句，將茶樹花的瑩白與荔枝的艷紅并置，勾勒出江南風物的靈動鮮活，讓這抹清寂花色，藏進了江湖的柔情與詩意里。</p> <p class="ql-block"> 在江南的龍井茶區(qū)，茶樹花有著格外漫長的花期，從八月中旬的暑氣未消，到十二月末的寒意漸濃，跨越秋冬兩季，在歲月流轉(zhuǎn)中靜靜綻放。當春茶的鮮爽早已消散，當秋實的豐盈漸次落幕，茶樹花便迎著風露，在枝頭綴滿瑩白，一簇簇、一片片，似白雪覆枝，又似繁星點點，裝點著蕭瑟的秋冬山野?？杉幢慊ㄆ诰d長，這份爛漫也鮮少有人駐足欣賞，世人的目光，總聚焦于春日的嫩芽，卻忘了秋冬時節(jié)，這株嘉木還在以另一種姿態(tài)，詮釋著生命的美好。</p> <p class="ql-block"> 茶樹花的氣息，是獨屬于自然的純粹味道，算不上馥郁芳香，反倒帶著幾分清冽別致，初聞時或許有些許特別，甚至插在書桌花瓶中，久了便讓人稍感不適?？蛇@份獨特的氣息，卻是自然的隱秘密碼，能引來蜜蜂、大黃蜂翩躚而至，亦能召喚針尖般細小的黑蟲縈繞其間，在花葉間穿梭忙碌，勾勒出一幅鮮活的自然圖景。于草木而言，這份被生靈偏愛的氣息，便是它最珍貴的價值，無關(guān)世人的評判，只順應本心，綻放屬于自己的生機。</p> <p class="ql-block"> 遺憾的是，茶樹花的綻放時光格外短暫，一朵花從盛放至凋零，不過兩三日光景，短暫得如同一場易碎的夢。它的凋零，亦是從容而決絕，從不似其他花卉那般片片飄落，而是整朵整朵輕輕墜落，落在山野泥土間，落在茶田小徑上，只留枝頭的雌蕊與花托，默默孕育著新的茶籽，延續(xù)著草木的生命輪回?？蛇@份生命的從容，在茶農(nóng)眼中，卻多了幾分“牽絆”——茶樹開花需消耗大量養(yǎng)分，恐會影響來年春茶的鮮嫩與產(chǎn)量，故而勤快的茶農(nóng)總會趁著花期，提著竹籃穿梭于茶田，細心摘除枝頭的花苞與茶果，唯有花開稀疏之時，才會任其自在綻放，留幾分生機點綴茶田。</p> <p class="ql-block"> 那些玉雕般的茶樹花悄然墜落，散落在泥土間，總讓人心生惋惜。唯有憐花之人，會輕輕俯身拾起，拂去花瓣上的塵土，洗凈后攤放在竹匾中，置于暖陽之下慢慢晾曬，待水分散盡，便收進素雅的茶罐中，制成獨特的茶樹花茶。世人皆知茶葉的醇厚，卻不知茶樹花的滋養(yǎng)，這看似柔弱的花瓣，內(nèi)里藏著滿滿的養(yǎng)分，其含有的蛋白質(zhì)、茶多糖、茶多酚等物質(zhì)，遠超茶葉中的同類含量，兼具解毒抑菌、延緩衰老之效，于女子而言，更是溫潤養(yǎng)顏的佳品，啜飲一杯，便似將草木的靈秀與時光的溫柔，盡數(shù)納入腹中。</p> <p class="ql-block"> 我與茶樹花的初識，是一場初冬的不期而遇。彼時天朗氣清，帶著幾分料峭寒意，登山途中，無意間闖入一片被原著民遺棄的老茶林，荒蕪的山野間，老茶樹扎根于此，無人打理，卻反倒活得肆意自在。初冬時節(jié)，正是茶樹花盛放的時節(jié)，滿枝瑩白綴于深綠枝葉間，爛漫如飛雪，清寂又熱烈。我忍不住駐足凝望，伸手輕折幾枝帶著晨露的花枝，帶回居所，插進古樸的青瓷花瓶中，注滿清水養(yǎng)護。不過片刻，原本素雅的斗室便被染上幾分草木清韻，瑩白的花瓣透著溫潤光澤，驅(qū)散了冬日的沉悶，也讓浮躁的內(nèi)心漸漸歸于清亮寧靜。</p> <p class="ql-block"> 瓶中的茶樹花，終究逃不過短暫的宿命，兩三日后便悄然墜落，整朵整朵躺在桌面，依舊保持著盛放時的瑩潤姿態(tài)。我不舍丟棄，小心翼翼拾起落花，放進竹筐中，置于陽臺暖陽下晾曬，待其干透，便收進茶罐，留作日常茶飲。閑暇之時，取幾朵干花置于杯中，沸水緩緩注入，干枯的花瓣在熱水中慢慢舒展，漸漸恢復幾分瑩白本色，茶湯清淺透亮，泛著淡淡的草木氣息，入口溫潤回甘，沒有濃烈的苦澀，唯有自然的純粹。于我而言，啜飲這杯茶樹花茶，無關(guān)功效，無關(guān)滋養(yǎng)，只因滿心偏愛這株草木的清寂與溫柔，想讓這份美好，以另一種方式，留在歲月之中。</p> <p class="ql-block"> 茶樹花的美，是低調(diào)內(nèi)斂的美，是不爭不搶的美，是溫潤如玉的美。它藏在茶的光環(huán)之下，沉默千百年，不與百花爭春，不與山茶爭艷，在秋冬的清寒中靜靜綻放，又從容凋零，以謙遜的姿態(tài)，詮釋著生命的本真。它冰清玉潔，卻不孤傲清冷；自帶芳華，卻不張揚奪目，恰如古人口中的謙謙君子，溫潤內(nèi)斂，自有風骨。</p> <p class="ql-block"> 歲歲秋冬至，嘉木又藏芳。如今每至初冬登山，我總會特意繞路前往那片老茶林，看茶樹花滿枝綻放，瑩白如雪，清寂如畫。俯身拾起一朵飄落的白花，貼在鼻尖輕嗅，那獨特的清冽氣息里，藏著草木的堅韌，藏著時光的溫潤，也藏著世間最動人的從容。這株被世人忽視的茶樹花，以其靜默的綻放，告訴我們：真正的美好，從不需要張揚，只需守著本心，自在盛放，便足以溫潤歲月，驚艷時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