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水缸里的水泛出淡紅時，李老漢正舀水飲牛。老黃牛突然"咚"地跪在井邊，渾濁的眼淚砸進泥土，蹄子刨得地面坑坑洼洼。他攥著木瓢的手一抖，瓢沿磕在井臺——這牛跟了他八年，拉犁耕地從不含糊，今兒竟像人一樣流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老伙計，咋了？"他蹲下來摸牛背，老黃牛把頭抵在他掌心，嗚咽聲像個受委屈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張屠戶就來了，斜著眼瞅牛："老李，這牛快不中用了，給你個價，宰了換酒錢。"話音未落，老黃牛猛地站起，尾巴甩得呼呼響，鼻孔噴著粗氣，眼里又蓄了淚。李老漢心一軟："不賣，它是功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兒子柱子從屋里出來，眉頭擰成疙瘩："爹，張屠戶說得對，留著浪費糧食，不如換輛摩托車。"李老漢瞪他："自己掙去！"柱子摔門進屋時，老黃牛望著他的背影，輕輕哞了一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三天后，老黃牛趴在牛棚里不動了，草料一口未動。獸醫(yī)摸了摸牛的肋骨，搖搖頭："老了，準備后事吧。"李老漢蹲在棚門口，煙袋鍋敲得石墩當當響，眼淚混著煙絲落進泥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夜里他做了個夢，老黃牛站在床邊，開口竟說人話："恩公，我本是山神的護山牛，因誤采靈芝被貶八年。明日辰時歸位，報答你喂養(yǎng)之恩。牛棚里我臥的地方，挖三尺有木盒，切記種善得善。"金光一閃，牛影不見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天蒙蒙亮時，李老漢沖進牛棚，老黃牛已經(jīng)沒了氣。他扛著鋤頭在牛臥處開挖，三尺深果然碰到硬物——黑木盒里沒有金銀，只有把帶著濕泥的稻種，紙條上"種善得善"四個字墨跡未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春耕時，他把稻種種進田里。禾苗破土比別家早三天，莖稈粗得像小指，葉片綠得發(fā)亮。村里鬧旱災時，別家莊稼蔫成卷，他家稻田卻冒著潮氣，綠油油的像塊翡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柱子見了眼熱，趁爹不在家，扛著鋤頭在牛棚舊址猛挖。李老漢回來時，只見地里的稻苗被踩倒一片，兒子滿頭大汗："爹，你肯定藏了寶貝！"他氣得渾身發(fā)抖："這是要遭報應的！"柱子摔門去了城里，臨走時狠狠剜了眼稻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夏至后，稻穗長得比拳頭還大，沉甸甸壓彎了桿。收割時，十多畝地收了三十多擔谷，煮出的飯香飄半條街。村里老人吃了，腰不酸了，眼也亮了。李老漢把新米分給鄉(xiāng)親，只叮囑："給厚道人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張屠戶揣著錢來買稻種，被他堵在門口："這稻子只給好人。"夜里屠戶偷摸進稻田，剛踩進田埂，就被幾只大青蛙圍住，呱呱叫著往他身上跳，嚇得他連滾帶爬逃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秋分時，柱子回來了。村口正撞見鄉(xiāng)親們給爹送新摘的瓜果，都說托了稻種的福。他紅著臉走到爹面前："爹，我錯了。"李老漢指了指墻上的紙條："記住，種善得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后來，全村都種上了這種稻子。每年秋收時，鄉(xiāng)親們總會往老黃牛的墳上擺束新割的稻穗。李老漢坐在田埂上，望著金浪翻滾的稻田，總想起老黃牛跪在井邊的模樣——原來萬物有靈，你對它好，它便以善相報，就像這稻子，播下良善，總會結出滿倉的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