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椰子是塑料的，在攝影燈下泛著過于均勻的光澤。小美的手指摩挲著它的人造紋理，那道注塑時留下的細縫剛好藏在掌心。她已經(jīng)換了十七個角度——左手舉椰汁，右手撩頭發(fā)，肩膀側(cè)四十五度，腿并攏但微微交錯，腳尖繃直像跳芭蕾的起始動作。攝影師王哥在相機后悶聲說：“想象你真的在馬爾代夫?！?lt;/p><p class="ql-block">可她沒去過馬爾代夫。最遠到過三亞，跟的旅行團，住的那間“海景房”窗戶正對走廊，要看海得把脖子伸出窗外四十五度。但她收藏了二百七十三篇攻略，能說出芙花芬島和索尼娃賈尼的區(qū)別，知道哪個角度拍水屋最好看。知識是一種替代性的抵達，她靠著這些碎片拼湊出一個從未涉足的群島。</p><p class="ql-block">攝影棚在青島郊區(qū)，鐵皮屋頂，夏天像蒸籠。背景布上的棕櫚樹有一道明顯的折痕，王哥說后期能修掉。沙灘是運來的真沙，混著幾片青島本地海藻，腥氣在三十度的空氣里慢慢發(fā)酵。小美穿著租來的長裙，裙擺沾了沙，沙粒硌著皮膚。</p><p class="ql-block">“王哥，”她突然問，“你去過真的馬爾代夫嗎？”</p><p class="ql-block">相機后的人頓了一下。王哥從取景器后探出頭，三十多歲，頭發(fā)稀疏得像秋后的稻田。他笑了，眼角皺紋堆疊起來：“我連護照都沒有?！?lt;/p><p class="ql-block">兩個人對著笑。笑聲在空曠的棚里蕩出回音，很快被空調(diào)的轟鳴吞沒。小美眨眨眼，把那股涌上來的酸澀逼回去。她算過賬：棚拍八百，服裝每套兩百，修圖一張五十。今天拍五套，成本兩千五。接一條廣告能賺三千到五千——用兩千五的夢，換五千的現(xiàn)實。合算的生意。</p><p class="ql-block">快門聲又響起來。咔嚓，咔嚓，像秒針在走。保安老馬在門口探頭，又縮回去。他認(rèn)得這姑娘，每周都來，在不同的背景布前扮演不同的人。巴黎鐵塔那回，她穿著呢子大衣在七月流汗；北歐雪景那次，泡沫塑料的雪粒粘在她睫毛上。老馬把保安室的暖風(fēng)機搬來過，她道謝的聲音很小，像做錯事的孩子。</p><p class="ql-block">手機震了。母親發(fā)來十秒視頻：稻田，綠得發(fā)黑，母親彎腰插秧的姿勢像某種古老的儀式。脊椎骨在碎花襯衫下凸起，一節(jié)一節(jié)，像伏在泥土里的龍。小美打字：“媽，別太累?！卑l(fā)送。然后切到朋友圈，發(fā)一分鐘前拍的照片。濾鏡選“馬爾代夫藍”，配文：“臨時起意，飛來看海?！?lt;/p><p class="ql-block">三秒后第一個點贊。大學(xué)同學(xué)，在老家當(dāng)公務(wù)員，月薪四千，評論總是“羨慕”“女神”。小美關(guān)掉屏幕。塑料椰子的邊緣扎手，她松了松，又握緊。</p><p class="ql-block">要想象，王哥說。想象陽光、海浪、母親的懷抱。</p><p class="ql-block">可她真實的母親，此刻正站在水田里，腰疼得像要折斷。</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父母說要來城里看看，小美失眠了三夜。</p><p class="ql-block">她愛他們，愛到不敢讓他們看見真實的自己。三十平的開間，月租三千五，地鐵卡余額常年在五十以下。出國是P的，大房子是租的拍攝場地，好車按小時計費。但她不能說。說了，母親會哭，父親會蹲在門口抽一夜的煙，村里的閑話會像蝗蟲撲來——“老李家閨女在城里混不下去了”。</p><p class="ql-block">所以她借。借朋友的車，租朋友的公寓，借那個高仿的愛馬仕——遠看認(rèn)不出。一切布置得像樣板間：鮮花、香薰、藝術(shù)畫，書架上是租來的英文原版書，按本計費。</p><p class="ql-block">還是漏算了。父母坐的大巴早到兩小時。小美在棚里拍“巴黎咖啡館”，手機靜音。等她趕回去，父母已在小區(qū)門口站了四十分鐘。</p><p class="ql-block">父親背著蛇皮袋，袋子鼓囊，露出紅薯紫紅的皮。母親穿著最好的碎花襯衫，袖口磨得發(fā)白。他們站在咖啡館落地窗外，不敢進去，只是隔著玻璃看。里頭有女孩穿著小美同款連衣裙，喝一杯拉花漂亮的咖啡，一杯三十八。</p><p class="ql-block">母親看見她，眼睛亮了，招手。小美跑過去，高跟鞋崴了一下。</p><p class="ql-block">“怎么不進去等？”</p><p class="ql-block">“里頭貴?！蹦赣H小聲說，“一杯水三十塊，夠咱家吃三天菜?！?lt;/p><p class="ql-block">父親不說話，把蛇皮袋往身后藏。袋子沾著干涸的泥土，在人行道上顯得突兀。有路人瞥一眼，加快腳步。</p><p class="ql-block">小美的心攥緊了。她挽起母親的手臂：“走，回家?！?lt;/p><p class="ql-block">家是借的，但母親坐沙發(fā)只坐半邊。父親站在陽臺看車流，看了很久。</p><p class="ql-block">“這房子……一個月得多少錢？”</p><p class="ql-block">“不貴，公司有補貼。”小美倒水，手抖，水灑出來。</p><p class="ql-block">“你那車……”</p><p class="ql-block">“公司的，方便出行?！?lt;/p><p class="ql-block">母親點頭，不再問。但她的目光在房間里掃過——那些簇新的、沒有生活痕跡的物品上停留。母親是農(nóng)村婦女，但不傻。她分得出什么是家，什么是布景。</p><p class="ql-block">晚飯叫的外賣，小美說是自己做的。母親吃得很香：“我閨女手藝真好?！钡∶揽匆?，母親嘗第一口時，眉頭極輕微地皺了一下——外賣的味道，和家里灶火炒出來的，不一樣。</p><p class="ql-block">那晚母親睡床，父親打地鋪，小美睡沙發(fā)。半夜，她聽見母親在哭，聲音壓得很低，像怕吵醒誰。父親在嘆氣，一聲，又一聲。</p><p class="ql-block">小美睜眼看天花板。那里有道裂縫，白天用畫遮著，夜里現(xiàn)形。她想起老家的天花板，木頭的，有蜘蛛網(wǎng)，有燕子窩。但那是真的。</p> <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騙局來得毫無預(yù)兆。</p><p class="ql-block">男人自稱“鄉(xiāng)村振興助農(nóng)主播”，拿著偽造的“央視合作證書”，工裝沾著刻意抹上的泥點。他在老年人聚集的公園擺攤，手機直播背景是“云南山區(qū)小學(xué)”，孩子們在唱國歌，跑調(diào)，但認(rèn)真。</p><p class="ql-block">母親買菜時遇見他。他遞來一個鐲子：“阿姨，助農(nóng)翡翠，假一賠十?！?lt;/p><p class="ql-block">鐲子通體翠綠，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母親想起女兒直播時戴的那個，“緬甸老坑翡翠，十萬買的”。但女兒那個太透、太亮，不像這個有棉絮、有紋理，像真的。</p><p class="ql-block">“多少錢？”</p><p class="ql-block">“助農(nóng)價三千八。每賣一件，捐十塊給孩子們。”他指著手機屏幕，捐款截圖滾動著，紅章，簽名。</p><p class="ql-block">母親心動了。不是為鐲子，是為“能幫女兒打通人脈”。她留了地址——小美的地址。想給女兒驚喜。</p><p class="ql-block">鐲子送到時，小美正在直播。賣一款“平價精華”，說是法國進口，其實是廣州貼牌。她對著鏡頭微笑：“姐妹們，這個成分絕了?！逼鋵嵥黄慷紱]用過，過敏。</p><p class="ql-block">門鈴響。母親走進來，碎花襯衫，手里捧著錦盒。后面跟著工裝男人，笑容憨厚。</p><p class="ql-block">“阿姨給您買的，助農(nóng)翡翠！”</p><p class="ql-block">小美腦子嗡的一聲。那鐲子綠得不正常，是染色石英巖，她做直播這么久，分得清。</p><p class="ql-block">直播間人數(shù)在飆升。三萬，五萬，十萬。評論刷著：“阿姨好有愛！”“求鏈接！”</p><p class="ql-block">母親眼睛亮晶晶的：“美美，戴戴看，好看不？”</p><p class="ql-block">小美接過鐲子。很輕，輕得像塑料。她想說“這是假的”，但看見母親的眼神——那種期待被肯定的、近乎卑微的眼神。她卡住了。</p><p class="ql-block">戴上鐲子，對著鏡頭笑：“謝謝媽媽，我很喜歡。”</p><p class="ql-block">然后轉(zhuǎn)向男人：“助農(nóng)是好事，我在直播間幫你宣傳?！?lt;/p><p class="ql-block">男人眼睛亮了。那場直播，賣出去二百多個“助農(nóng)翡翠”，每個三千八。小美抽成百分之三十，賺了二十多萬。母親開心，粉絲開心，男人數(shù)錢數(shù)到手軟。</p><p class="ql-block">只有小美不開心。假鐲子像一道綠色枷鎖，箍在腕上。</p><p class="ql-block">下播后她查了。沒有“助農(nóng)項目”，沒有“央視合作”，沒有“捐款記錄”。一切都是假的。</p><p class="ql-block">她是假的幫兇。</p><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騙局是一個月后爆發(fā)的。</p><p class="ql-block">有粉絲收到鐲子，鑒定是染色石英巖，價值五十。她在直播間刷屏：“騙子！還錢！”</p><p class="ql-block">第二個，第三個，第一百個。投訴像雪片，平臺介入，警方介入。男人跑了，公司是空殼，地址是假的。</p><p class="ql-block">小美成了靶子。“黑心主播”“騙老人錢”“消費愛心”。品牌方解約，平臺封號，合作方索賠。一夜之間，她從“正能量助農(nóng)主播”變成“詐騙犯同伙”。</p><p class="ql-block">母親打來電話，聲音發(fā)抖：“美美，媽是不是……做錯事了？”</p><p class="ql-block">小美想說“是”，但說不出。她想起母親在田里彎腰的背影，想起那雙遞過鐲子時滿是老繭的手。</p><p class="ql-block">“媽，沒事，我來處理?！?lt;/p><p class="ql-block">可她處理不了。二百多個鐲子，六十多萬。她湊了三十萬——積蓄、借款、變賣。剩下的分期，每月還兩萬，還一年半。</p><p class="ql-block">那天晚上，她開了道歉直播。素顏，沒美顏，沒濾鏡。背景是真實的房間：三十平開間，快遞箱、泡面碗、臟衣服堆成小山。</p><p class="ql-block">“對不起?！钡谝痪湓捑涂蘖?，“那些鐲子是假的。我不是同伙，但我知情不報。我媽媽被騙了，我想保護她，但用錯了方法?！?lt;/p><p class="ql-block">評論在刷，有罵，有同情，有看熱鬧。人數(shù)從十萬漲到一百萬。人們喜歡看崩塌，喜歡看神壇跌落。</p><p class="ql-block">小美不管了。她哭，一直哭，然后開始說真話。</p><p class="ql-block">“我沒去過馬爾代夫，照片在青島棚拍的。我住的不是大房子，是租的開間。我沒有年薪百萬，每月還完貸剩三千。我媽媽還在種田，爸爸還在打工。”</p><p class="ql-block">她翻手機相冊，一張張給大家看：</p><p class="ql-block">“這張，背景是假的，我在棚里中暑了?！?lt;/p><p class="ql-block">“這張，包是假的，三百塊高仿?！?lt;/p><p class="ql-block">“這張，我在醫(yī)院，急性腸胃炎，因為連續(xù)三天吃泡面省錢租場地?！?lt;/p><p class="ql-block">最后一張，是手寫賬本：</p><p class="ql-block">“6月：房租3500+棚拍800+服裝200+修圖500=5000</p><p class="ql-block">收入：廣告費3000，直播打賞1200</p><p class="ql-block">透支：800”</p><p class="ql-block">數(shù)字很小，密密麻麻，像螞蟻啃食生活。直播間安靜了。罵聲停了，同情也停了。人數(shù)停在一百五十萬。</p><p class="ql-block">小美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外面是真實的上海，高樓燈火，沒有一盞屬于她。</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你們?yōu)槭裁搓P(guān)注我。因為我活成了你們想活的樣子——有錢，有閑，到處玩。但那是假的。真實的我，是月薪五千的打工族，是租三十平房子的滬漂，是怕父母擔(dān)心所以撒謊的不孝女?！?lt;/p><p class="ql-block">她鞠躬，下播。</p><p class="ql-block">直播間黑了，討論沒結(jié)束。三小時后，“#小美真實生活#”上熱搜。六小時后，律師聯(lián)系她。十二小時后，騙子信息被挖出，警方立案。</p><p class="ql-block">小美在關(guān)了燈的房間里坐了一夜。手機震動無數(shù)遍，她沒看?？创巴馓旃鈴暮诘交遥瑥幕业桨?。太陽升起時，她做了一個決定。</p> <p class="ql-block">五</p><p class="ql-block">三個月后，湖南農(nóng)村，自家院子。</p><p class="ql-block">小美架起手機，開直播。沒濾鏡，沒美顏，沒打光。背景是真實的天空、稻田、農(nóng)舍。她穿舊T恤，臉上有泥，手上也有。</p><p class="ql-block">“大家好，我是小美。今天賣紅薯，我家自己種的，五斤裝，十九塊九包郵。”</p><p class="ql-block">鏡頭轉(zhuǎn)向院子。父親在打包，母親在裝箱。紅薯紫皮紅心，堆成小山，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p><p class="ql-block">直播間人數(shù)：238。</p><p class="ql-block">沒有十萬加，沒有百萬加。但每一個都是真人，IP地址天南海北。評論在刷：“終于找到真博主了！”“紅薯看著就好吃！”</p><p class="ql-block">母親害羞，對著鏡頭揮手，方言說：“謝謝大家，紅薯甜得很！”</p><p class="ql-block">小美翻譯：“我媽說謝謝大家?！?lt;/p><p class="ql-block">有人問：“小美，你現(xiàn)在還去馬爾代夫嗎？”</p><p class="ql-block">小美笑了，真正的笑，眼角有皺紋?！安蝗チ?。我的馬爾代夫就在這里。”她轉(zhuǎn)動鏡頭，拍下整個院子、遠處的山、近處的田，“能長出糧食的土地，才是最好的風(fēng)景?！?lt;/p><p class="ql-block">訂單在增加。十九塊九，三十九塊八，五十九塊七。金額不大，但實在。母親看著手機數(shù)字，眼睛瞪大：“美美，又賣出去十單！”</p><p class="ql-block">“媽，今天能賣一百單?！?lt;/p><p class="ql-block">“一百單是多少錢？”</p><p class="ql-block">“一千九百九。”</p><p class="ql-block">母親掰手指算，算了三遍，笑了，笑出眼淚：“夠買藥了。我那膏藥，一盒三十，能買好多盒?！?lt;/p><p class="ql-block">小美鼻子一酸。母親腰疼很久了，一直舍不得買膏藥。</p><p class="ql-block">直播最后，小美坐在地上，背靠紅薯堆。夕陽西下，天邊火燒云紅得熱烈。</p><p class="ql-block">“今天是我回老家的第三個月。這三個月，我學(xué)會了插秧、施肥、分辨紅薯好壞。也學(xué)會了接受真實的自己——一個皮膚黝黑、手上長繭、會為賣出一百單紅薯高興的農(nóng)村姑娘?！?lt;/p><p class="ql-block">她頓了頓，眼睛里有光。</p><p class="ql-block">“以前我覺得真實丟人。農(nóng)村出身丟人，租房子丟人，月薪五千丟人。所以我造夢，一個精致的、完美的、遙不可及的夢。但我忘了，夢會醒，而土地不會。你種下什么，它就長出什么。你付出真心，它就回報你糧食?！?lt;/p><p class="ql-block">“所以，我不做夢了。我要在這片真實的土地上，長出真實的生活。也許不精致，不完美，但每一粒米、每一顆紅薯，都是我親手種的。它們是真的，我也是真的?！?lt;/p><p class="ql-block">直播結(jié)束。觀看人數(shù)定格在301。銷售額：973.5元。不多，但夠買一個月膏藥，夠燉一只老母雞，夠父親買一包好煙。</p><p class="ql-block">母親在數(shù)錢，一張一張，仔細。父親抽煙，瞇眼看遠山。小美收起手機，蹲下幫母親裝紅薯。</p><p class="ql-block">“美美，”母親突然說，聲音很輕，“你那些照片……挺好看的。海啊，沙灘啊，媽看著喜歡。”</p><p class="ql-block">小美愣住。</p><p class="ql-block">“但現(xiàn)在的你，更好看?！蹦赣H摸摸她的臉，手心粗糙，但暖，“臉上有肉了，眼睛有神了。以前你回來，瘦得像根桿子，眼睛下面黑的，媽看著心疼。”</p><p class="ql-block">小美抱住母親，抱得很緊。母親身上有泥土味、汗味、太陽曬過的味道。這些味道，比任何香水都好聞。</p><p class="ql-block">那晚，小美更新了朋友圈。沒有濾鏡，沒有文案，只有一張照片：院子里，一家人圍著小桌吃飯，紅薯粥，咸菜，炒雞蛋。燈光昏黃，每個人臉上都有笑。</p><p class="ql-block">她寫下定位：湖南省永州市寧遠縣清水橋鎮(zhèn)小源村。</p><p class="ql-block">點擊發(fā)送。</p><p class="ql-block">這一次，她不再需要任何人的點贊。這片土地、這碗粥、這個家，就是她全部的、無須證明的體面。</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土地不撒謊。你撒下什么種子，它就長什么苗；你澆多少汗水，它就結(jié)多少果。那些濾鏡修飾的碧海藍天，終會在電量耗盡時熄滅。而田埂上的夕陽，灶火映亮的臉龐，母親數(shù)錢時微微顫抖的手——這些粗糲的、沾著泥土的真實，比任何精心構(gòu)圖的人設(shè)都更經(jīng)得起晾曬。當(dāng)小美關(guān)掉美顏功能，她關(guān)掉的是一層蒙住眼睛的紗。紗落下后，露出的不是貧窮和不堪，而是土地般厚重、紅薯般踏實的，真實人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