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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公石語

楊曉良（笙歌夢境）

<p class="ql-block">當關中的霜花還在窗欞上織著冰紋時，我已踏碎瓊海的暮色如踏碎一壇陳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日腳垂向蕉葉的剎那，天穹便洇開了——先是淡紫暈染云絮的邊，漸次揉作胭脂，往椰林的剪影里浸。暖風生來帶著草葉的潮氣，漫過膝頭時，恍若碰翻了南方的酒壇。老椰樹把影子釘在沙地上，葉尖挑著半盞殘霞，當?shù)厝苏f這林后的河，原是昔年金牛與漁女共織的血脈：神牛初降時，灘涂焦得冒煙，旱魔卷走所有泉聲，是椰林里織網(wǎng)的漁女，捧起滿殼椰露潤了牛蹄的燥。神牛馱著五指山的青踏向荒灘時，她折椰葉編作引繩，隨牛蹄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犁尖劃開裂地時，她拾了濺起的焦泥，捏作泉眼的模樣；牛喘得掀動鼻翼時，她就摘蕉花蘸露，輕擦牛頸的汗。神牛尾掃旱魔的風里，裹著她織網(wǎng)的麻線香，犁鏵過處泉涌千道，每股泉里都墜著她鬢邊落的椰花。</p> <p class="ql-block">荒草盡頭漫出的稻畝，恰是當年泉眼潤活的土地長出的穗。關中的麥浪是曬透的金，這里的稻穗?yún)s裹著水汽的軟，穗尖墜著碎金似的霞，風過時浪頭疊著胭脂色，連香都是潮潤的。田埂邊戴斗笠的老農(nóng)正拾掇竹筐里的蕉葉，見我望著稻浪發(fā)怔，便咧嘴笑："老哥是北方來的吧？這稻啊，是漁女教咱祖輩種的——當年金牛犁出泉，她就從五指山捎來稻種，說'泉潤土，土養(yǎng)穗，穗養(yǎng)人'，你聞這香，是不是帶著蕉花味？"他指了指遠處圣公石，"那石下的灘，就是漁女當年曬網(wǎng)的地方，潮漲潮落，網(wǎng)紋竟刻進石縫里"。我湊近田埂，果見泥里嵌著淺紋，像極了漁網(wǎng)的經(jīng)緯，混著稻根的濕軟，竟似漁女當年的指尖溫度。</p> <p class="ql-block">河身已被霞色浸得軟紅，?？谑ス妮喞W著半片胭脂云。風過椰葉的簌簌聲，恰是漁女引繩時的輕響。岸那頭漫來浪聲與稻浪的顫音——圣公石與潮聲對答，碎在石棱上的浪沫沾著霞的甜；遠灘漁火漫過來，恰與稻穗的光碰在一處：船桅挑著星子，舷邊濺的波把稻紅搖成碎影，竹簍里的魚碰著筐沿，脆聲像撞碎了霞。老農(nóng)又道："晚歸的漁船都認漁火呢，那光啊，是漁女化的苔露，當年她守著灘，怕漁人迷了路，就整夜凝露為光，連金牛都常來石邊蹭蹄子，像陪著她似的。"此刻真有漁人唱著調(diào)往岸走，草鞋沾的稻屑落在灘上，與老農(nóng)的話語纏在一處，竟像金牛蹄印里新冒的芽。</p> <p class="ql-block">蟲鳴漫上來時，天穹已淡成淺瓷。我摸了摸袖管，關中的寒早被這霞、這稻、這漁火與閑談泡軟了——關中的夜是封凍的靜，這里的煙火卻裹著舊年的人與牛、田間的語與香，每縷風、每聲笑，都像替瓊鄉(xiāng)把異鄉(xiāng)人的寒，又往暖處推了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