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這代人,心底總藏著一份濃濃的俄羅斯情結。這份情結,始于對十月革命的深深崇敬,始于對阿芙樂爾號巡洋艦劃破夜空那一聲炮響的震撼;源于對托爾斯泰、契訶夫、屠格涅夫、車爾尼雪夫斯基筆下文字的無限向往,在那些小說里,我們讀懂了俄羅斯大地的厚重與人性的深邃;源于對普希金、萊蒙托夫、馬雅可夫斯基詩歌的癡癡沉醉,每一行詩句都藏著靈魂的吶喊與生命的熱忱;而這份情結里,更藏著對著名畫家列賓的滿心膜拜——一提起他的名字,耳畔便不由自主響起《伏爾加纖夫曲》低沉蒼涼的旋律,眼前即刻浮現(xiàn)出伏爾加河畔那群纖夫佝僂前行的群像,沉甸甸的畫面里,藏著直擊人心的力量。 《伏爾加河上的纖夫》該是列賓最深入人心的作品,也是他藝術生涯的里程碑之作。這幅畫的創(chuàng)作,源于列賓青年時的一次親身見聞:1869年,他乘船沿伏爾加河旅行,目睹纖夫們拖著沉重的貨船,在烈日下、沙灘上艱難跋涉,黝黑的脊背被繩索勒出深深的印記,每一步都似耗盡全身力氣。這份觸目驚心的場景,在他心底埋下創(chuàng)作的種子。此后三年,列賓多次深入伏爾加河畔,與纖夫們同吃同住,傾聽他們的苦難遭遇,記錄他們的神態(tài)舉止——從飽經(jīng)滄桑的老者,到稚氣未脫的少年;從麻木隱忍的中年人,到眼神里藏著不甘的壯漢,每一個人物的神情、姿態(tài),都源于最真實的生活刻畫。在表現(xiàn)形式上,列賓以寫實主義的筆觸勾勒細節(jié),纖夫們破舊的衣衫、粗糙干裂的手掌、布滿皺紋的臉龐,甚至沙灘上的碎石、河面上的波紋,都刻畫得栩栩如生;色彩上以冷色調為主,昏黃的沙灘、灰藍的河水與纖夫們黝黑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更烘托出苦難深沉的氛圍;構圖上,列賓將十一個纖夫排成錯落的隊列,形成一道沉重的弧線,既展現(xiàn)出群體的苦難,又凸顯出每個人物獨特的性格與命運,讓畫面既有整體的沖擊力,又有細節(jié)的感染力,每一寸筆觸都藏著對底層人民的悲憫與共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與列賓畫作的初見,要追溯到上世紀七十年代初一個明媚的春日。那天,家里堂屋的大桌上,靜靜放著一大疊用牛皮紙襯著的畫報剪頁——那個年代盛行剪報,可這般從蘇聯(lián)畫報上整頁裁下的畫作,實屬罕見,是我費盡心思從一位留蘇老知識分子那里淘來的寶貝。彼時文化封閉,這些畫作被貼上“封資修”的標簽,稍有不慎便可能招來大禍。忐忑不安的我們特意緊閉門窗,拉上窗簾,在不太明亮的燈光下,小心翼翼地翻開一幅幅畫頁。我和姐姐、當年的女朋友荷華(現(xiàn)在的夫人)、還有錫裕、家治幾個好友圍坐在一起,瞬間便被畫中的世界深深吸引,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進了遙遠的俄羅斯大地。只是那時知識面有限,既認不出畫作的作者,也讀不懂畫面背后的深意,唯有滿心的震撼與驚嘆。于是,我們捧著一本破舊的《俄華字典》,一字一句地翻譯畫頁上的文字,才知曉這些震撼人心的作品,大多出自列賓之手。 尤其讓我們久久駐足的,便是《伏爾加河上的纖夫》:畫中的纖夫們弓著脊背,繩索嵌進皮肉,汗水順著臉頰滑落,眼神里藏著疲憊與隱忍,卻又透著一絲不屈的倔強,仿佛每一步都在與命運抗爭,那份沉甸甸的苦難,隔著畫頁都能真切感受到;《意外歸來》則藏著無聲的溫情與滄桑,流放歸來的革命者推開家門,家人眼中的驚訝、疑惑與重逢的欣喜交織在一起,簡單的屋內場景,卻把久別重逢的復雜心緒刻畫得淋漓盡致,每一個眼神都藏著故事;《查波羅什人給土耳其蘇丹寫信》則滿是豪邁與灑脫,一群查波羅什勇士圍坐在一起,或嬉笑怒罵,或揮筆疾書,神情里滿是對強權的蔑視與民族的傲骨,畫面充滿張力,看著他們臉上兩撇濃密俏皮的小胡子,夸張表情,仿佛能聽見他們爽朗的笑聲與不屈的吶喊,更崇拜無數(shù)次在其他文學作品中見識過的哥薩克騎士們;而《伊凡雷帝殺子》,則將人性的掙扎與悔恨推向極致,伊凡雷帝失手殺死兒子后,雙手抱著兒子的尸體,眼神里滿是驚恐、痛苦與絕望,猩紅的血跡與暗沉的色調交織,那份撕心裂肺的悔恨,直擊靈魂深處,讓我們久久無法平靜。那些昏暗燈光下的時光,那些畫頁里的悲歡離合,悄悄在我心底種下了對繪畫的喜愛,也讓列賓這個名字,深深印在了記憶里。</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伊凡雷帝殺子》</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給人以震撼的局部</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神話故事《薩特闊》</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查波羅什人給土耳其蘇丹寫信》</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局部</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庫爾克斯特省的宗教行列》</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原先列賓最初只沉湎于光影的表現(xiàn),托爾斯泰建議他著重人物的刻畫,讓每個身影都承載著時代的重量,陽光在不同階層人物的服飾上投下迥異的光影,恰是社會不公的無聲控訴。</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局部與整體的對比反差</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意外歸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局部小女孩驚詫的目光</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索菲亞公主在新圣女修道院》</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來互聯(lián)網(wǎng)興起,資訊得以共享,我才漸漸知曉列賓與托爾斯泰之間的不解情緣。兩人相識于19世紀末,彼此欣賞、惺惺相惜,托爾斯泰的文學作品,為列賓的繪畫提供了豐富的靈感,他曾多次為托爾斯泰畫像,筆下的托爾斯泰,或沉思,或遠眺,每一幅都精準捕捉到文學巨匠的精神內核;而列賓的繪畫,也讓托爾斯泰看到了藝術與現(xiàn)實的交融,兩人在藝術與思想上相互碰撞,彼此成就。這份跨越藝術領域的情誼,更讓我對列賓多了一份敬意——他不僅是一位技藝精湛的畫家,更是一位懂生活、懂人性、懂靈魂的創(chuàng)作者。 </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大文豪托爾斯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晚年創(chuàng)作的《國務會議》</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列賓受俄羅斯政府委托,創(chuàng)作了巨幅群像畫《國務會議》,以紀念國務會議成立一百周年。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幅作品尺寸為400厘米高、877厘米長(約8.77米),是列賓藝術生涯中規(guī)模最大的創(chuàng)作之一,現(xiàn)收藏于圣彼得堡俄羅斯博物館。 為完成 這幅畫,列賓進行了大量準備工作:他拍攝了會議當天的場景,并為包括沙皇尼古拉二世在內的近八十位官員繪制了寫生肖像習作,這些習作聚焦于面部和手部,以深色背景突出人物神態(tài),技法細膩而批判性地揭示了政客們的庸俗與冷酷。</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穆索爾斯基肖像》</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以妻子為模特的《休憩》</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前幾日,偶然在網(wǎng)上看到北京展出的列賓畫展即將落幕的消息,心頭滿是遺憾。此生終究無緣親臨現(xiàn)場,近距離觀摩那些原作的筆觸與色彩,感受原作帶來的震撼,這份遺憾,怕是難以彌補。無奈之余,唯有提筆寫下這些文字,追憶當年與列賓畫作初見的時光,訴說心底對他的崇敬與膜拜,以此向這位偉大的畫家,致以最誠摯的敬意。</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2025年12月12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