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間故事，虛實交織。請勿對號入座，只愿觸動你心。</p> <p class="ql-block"> 田奶奶是我晨練時相識的。在晨練中，她用樸實的話語，藏著二十多年的堅守，記錄一份執(zhí)著；一段歲月里的悲歡緩緩道來，口中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每一聲嘆息，都是她與再婚老伴時光沉淀的印記，我是她忠實的聽眾，那些藏在煙火日常里的真誠與堅韌記入腦海。</p><p class="ql-block"> 與田奶奶熟悉后，她經(jīng)常打電話給我，叫我去她的菜園子摘點新鮮蔬菜，都是她自己種的，純天然。</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在田奶奶的菜地里碰見了她的老伴。熟悉后，她的老伴很健談，從他口中流淌出執(zhí)著的愛與思念兒女的故事，我則做一個虔誠的記錄者，將這些口述碎片串聯(lián)成文，用她再婚老伴的第一人稱視角與兒女的對話，溫柔地描繪他們執(zhí)著的愛與兒女不孝的無奈。我想，讓更多人看到，也讓更多人懂得那份藏在心底的酸楚。</p> <p class="ql-block"> 這份酸楚，要從2001年說起。</p><p class="ql-block"> 親愛的兒女：</p><p class="ql-block"> 你們的母親病逝我是悲痛萬分。心口像被生生剜去一塊，風(fēng)灌進(jìn)去，涼得骨頭縫都發(fā)顫。眼淚偷偷流干了，只剩下喉嚨里的哽咽，一聲接一聲，像鈍刀子割著五臟六腑，疼得連呼吸都要拆開了，一口一口往肺里咽。</p><p class="ql-block"> 走在熟悉的路上，每一步都踩著回憶的碎片——經(jīng)常討論你們的學(xué)習(xí)、立業(yè)、成家、說家常，如今只剩空蕩蕩的風(fēng)，卷著那些沒說完的話，撞在墻上，碎成一片一片的疼。</p><p class="ql-block"> 夜里睜著眼到天亮，摸到身邊空著的位置，才驚覺你們的母親是真的走了。世界突然變成黑白色，再鮮艷的花、再熱鬧的街，都映不進(jìn)眼里，只有心口那個大洞，呼呼地漏著氣，把所有的念想、所有的暖，都吸進(jìn)去，碾成了粉末，連帶著魂兒，都像被抽走了半截。</p><p class="ql-block"> 同事來到我們家里，看到家里變得亂糟糟的，滿屋凌亂……，家里沒人理料，你們各忙各的，回家沒飯吃，勸我盡快找個保姆，解決眼前的困難；并托關(guān)系跟我們找個保姆。</p> <p class="ql-block"> 你們母親病逝三個月后，保姆田阿姨來到了我們的家，那年她才39歲。后來聽說，她的丈夫在外面沾花惹草與她離婚了。</p><p class="ql-block"> 你們的田阿姨來到家后，地板擦得能照見窗外的云，陽光淌過木質(zhì)紋路，像鍍了層暖金。沙發(fā)上的抱枕碼得整整齊齊，邊角都透著熨帖，搭在扶手上的薄毯，疊成方方正正的塊，像塊溫軟的云。</p><p class="ql-block"> 廚房的瓷磚光可鑒人，鍋碗瓢盆在瀝水架上排著隊，連鹽罐的蓋子都擰得嚴(yán)絲合縫，空氣里飄著淡淡的檸檬香，是剛擦過的桌子在呼吸。</p><p class="ql-block"> 她變著花樣在廚房里蒸炒煮燉燒菜，守在灶前熬鍋巴粥，滿足我們大家吃飯的口味。同時還細(xì)心照料你們的孩子有好幾年。家里來了田阿姨后，你們兄妹倆都是安安心心地學(xué)習(xí)與工作，沒有讓我們大家操半點心……</p> <p class="ql-block"> 2008年有一天，你們都不在家，我在家里突發(fā)腦溢血，不知人事。幸好家里保姆田阿姨在家做衛(wèi)生發(fā)現(xiàn)我倒在地上，及時將我送往醫(yī)院，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機會。</p><p class="ql-block"> 后來聽醫(yī)生、護(hù)士說：在搶救期間，如果沒有及時送醫(yī)院治療，后果不堪設(shè)想……。</p><p class="ql-block"> 醫(yī)生、護(hù)士說：當(dāng)時送醫(yī)院，我躺在那里，眼睫一動不動，像沾了晨露的蝶翅，再沒扇動過。耳邊的呼喚、儀器的滴答，都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棉，進(jìn)不了我沉沉的夢里。</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在住院治療期間，是保姆田阿姨日以繼夜全程陪護(hù)我。后來保姆田阿姨說：她翻我的身，我也沒有反應(yīng)，手臂垂落時，軟得像段沒了筋骨的棉絮。偶爾眉頭會輕輕蹙一下，像夢見了什么，卻終究沒睜開眼，任由世界在眼前關(guān)了門，只留下一片無邊無際的白。藥水順著輸液管滴進(jìn)血管，渾然不覺，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涎水，像個迷路的孩子，困在誰也進(jìn)不去的混沌里。窗外的日頭升了又落，我的眼始終閉著，仿佛把我和這人間，隔成了兩個再也不相干的世界。在醫(yī)生的全力救治之下，在你們田阿姨全程精心照料下，我才慢慢恢復(fù)健康。</p><p class="ql-block"> 出院在家康復(fù)休養(yǎng)期間，你們的田阿姨始終如一，不計回報，沒有怨言，精心照顧好我的生活起居；每天早上給我沖碗雞蛋，晚上給我泡杯牛奶；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任勞任怨、不辭勞累、辛勤付出、細(xì)心周到的照料我，無人可比。</p> <p class="ql-block"> 2010年有一天，你們的田阿姨向我辭職了。突如其來的辭職讓我不知所措，我用微顫的雙手抓著你們田阿姨的雙手說道：“九年來，這屋里的每一處，都被你這一雙溫柔的手細(xì)細(xì)拂過，藏著被好好對待的安穩(wěn)。我知道這九年來你鬢角添了白發(fā)，是晨起遞過的溫水，是我咳嗽時你第一時間遞來的藥。如今我的病慢慢好起來，你怎能轉(zhuǎn)身就走？我想跟你過剩下的日子?！?lt;/p><p class="ql-block"> 就是那一年，我們辦了結(jié)婚登記手續(xù)。</p><p class="ql-block">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歲數(shù)一年老一年，身體狀況一年差一年，后續(xù)又住了幾次醫(yī)院，怕影響你們的工作和生活，沒有讓你們到醫(yī)院來陪護(hù)照顧我，都是你們田阿姨全程陪護(hù)照顧。你們田阿姨來到我們家二十多年，不知從何時起，她那一頭烏黑的秀發(fā)，被時光的風(fēng)霜悄然染白，從發(fā)梢到發(fā)根，特別是你們的“保姆”田阿姨變成了我的老伴，也是你們的繼母，守著這屋的煙火氣，將日常的瑣碎熬成了分不開的情份，彼此的習(xí)慣過成了牽掛。歲月的紋路，也隨之爬滿她的臉龐，我才活到了80多歲。</p> <p class="ql-block"> 自從我與你們田阿姨辦了結(jié)婚登記手續(xù)后，你們兄妹對我有意見，回家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少。</p><p class="ql-block"> 我想你們的時候，總是想拿手機跟你們打電話，卻從沒主動按過手機鍵——怕打擾你們“忙工作”“帶孩子”。</p><p class="ql-block"> 我想你們的時候，總是帶上你們的田阿姨自己開荒種的菜送到你們家，到家門口敲門，門沒打開將菜放在門口就走了，有時你們打開了門也沒有讓我們進(jìn)屋座座……</p><p class="ql-block"> 我經(jīng)常在中午吃飯的時間，只要聽到樓道里的腳步聲稍重些，我就會直起腰，耳朵跟著轉(zhuǎn)過去，直到那聲音拐進(jìn)別家，才又慢慢塌回椅子里……</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經(jīng)常站在客廳窗邊，望著樓下的院子，看到小孩窗外飄來鄰家孩子脆生生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像顆裹著蜜的小石子，輕輕砸在心上。那聲音亮得能照見光，卻也襯得屋里靜得發(fā)空——原來有些溫暖聽在耳里，會變成自己掌心握不住的風(fēng)。</p><p class="ql-block"> 我經(jīng)常聽到樓道里的童聲響起，一聲疊著一聲往樓上爬，像串成線的鈴鐺。我站在門后數(shù)著那聲音遠(yuǎn)了，才發(fā)現(xiàn)眼眶有點潮，像是把別人的熱鬧，聽成了自己沒說出口的惦念。</p><p class="ql-block"> 我經(jīng)常聽到樓下傳來孩子奶聲奶氣的呼喚，尾音卷著甜，撞在墻上又彈回來。我握著茶杯的手頓了頓，水汽模糊了眼鏡片——原來羨慕是這樣的，像看見別人捧著糖，自己嘴里卻泛起清苦的空。</p> <p class="ql-block"> 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我七十歲生日那天，你們的田阿姨做了十來菜，你們進(jìn)家門就說：“今天的菜好豐盛呀！”你們田阿姨高高興興回答你們：“今天是你父親七十歲生日！”</p><p class="ql-block"> “爸，我車上有二十年的白云邊酒，我下樓去拿兩瓶，今兒咱爺倆喝兩盅?！?lt;/p><p class="ql-block"> 我看著你兒子噔噔噔下樓，隨后你媳婦跟著你下樓，高跟鞋敲著臺階，脆生生的響。</p><p class="ql-block"> 我也走到房間窗戶邊朝樓下望去，你來到了樓下理發(fā)店門口傍邊停放的車輛，看著你打開車后備廂，片刻從后備廂拎著兩瓶二十年的白云邊酒，你媳婦上前，從你手里抽走一瓶，塞進(jìn)后備廂，你愣了愣，沒說話，拎著剩下那瓶上來，關(guān)廂門的聲響在樓道里蕩了蕩，像塊石頭砸進(jìn)剛溫好的酒里。</p><p class="ql-block"> 我望著那扇半開的樓道門，看著你兒子臉上的笑比桌布上的褶皺還僵。風(fēng)卷著樓下的尾氣鉆進(jìn)來，混著廚房里飄出的菜香，竟有些嗆人。沒點壽燭，可我覺得，那點光亮，大約是照不暖這屋子了。</p> <p class="ql-block"> 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2017年3月，我將我所有的積蓄11萬元支助于你的家庭……。</p><p class="ql-block"> 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你妹妹買房請親朋好友喝酒，你妹妹沒來家請我，也沒打電話，是你跟我支一聲，我沒有去；你妹妹孩子上大學(xué)請親朋好友喝酒，也沒請我喝酒，后來我知道了，我封了一個紅包表示祝賀……。</p><p class="ql-block"> 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我把工資袋里的錢鋪在桌上，一張一張理得平展，像在數(shù)著日子里的盼。你們上學(xué)時，我攥著皺巴巴的學(xué)費單，給你們買了新文具，自己啃著饃往家走，腳步卻輕快得像踩著云。</p><p class="ql-block"> 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你找工作那年，陪你買件像樣的衣服，面試得精神點；想起你妹妹考律師那年，我揣著集攢的全部積蓄來到報名地點……。錢花出去時，手心是空的，心里卻填得滿滿，像播下的種子終于冒出了芽。</p><p class="ql-block"> 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你們成家立業(yè)那天，我把存折里的數(shù)字取到見底，給新房添置家具，給彩禮封紅包，看見你們穿著禮服，我悄悄抹了把臉，袖口沾著的灰蹭在眼角，倒像是落了層暖。</p><p class="ql-block"> 那些從指縫溜走的錢，其實都變成了你們背上的書包、腳下的路、窗臺上的花。我看著你們?nèi)兆舆^得扎實，忽然明白，自己這一輩子沒攢下多少余財，卻把最金貴的光陰，都換成了你們眼里的亮，值當(dāng)?shù)煤堋?lt;/p> <p class="ql-block"> 夜深人靜的時候，眺望窗外馬路樹葉落地，像極了我十年來攢下的怨，一道疊著一道，深得能埋下所有沒等來的腳步聲。</p><p class="ql-block"> 我倚在房間窗邊，目光如同絲線，細(xì)細(xì)纏繞著樓下那條兒女常經(jīng)的馬路。每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都能讓我渾濁的眼眸瞬間亮起希望的光?？僧?dāng)那身影在門前馬路離去，未踏入家門一步時，我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我微微顫抖著，手指不自覺地抓緊窗框，臉上的落寞如深秋的霜，一寸一寸蔓延開來。</p><p class="ql-block"> 我曾無數(shù)次幻想，兒女進(jìn)門時的歡聲笑語，圍坐飯桌的溫馨畫面，可如今，這份期待卻一次次落空，只留下空蕩蕩的房間和滿心的孤寂。那扇未曾被兒女推開的門，此刻像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橫亙在我與親情之間，讓我的心在寂靜中隱隱作痛 。</p><p class="ql-block"> 抽屜最深處，那個房產(chǎn)證，被我摸得邊角發(fā)毛。從前總想著，這房子、這點念想，總要留給血脈至親，如今卻覺得，那些年空等的日日夜夜，早把這份牽掛熬成了枯柴，燃不起半分暖意。</p><p class="ql-block"> 八十大壽那天沒等來你們的祝福，除夕夜涼透的飯菜，病床上空蕩的床頭……這些碎片在心里堆久了，竟也成了座山，壓得我連“兒女”兩個字都懶得提起。</p><p class="ql-block"> 我叫來了見證人，在擬好的遺囑上按下指印時，手沒抖。紅泥印在紙上，像顆結(jié)了痂的心?！安唤o你們?！蔽衣曇羝届o地像說別人的事……</p><p class="ql-block"> 故事到這里，那種執(zhí)著的愛與兒女的不孝是不是心酸和無奈……</p> <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