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美篇號 / 4118764</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文 / 龍呤虎嘯</span></p> <p class="ql-block"> 老周守著巷口那家鹵味鋪整整十五年，鹵水是祖上傳下的方子，八角、桂皮、香葉按比例配齊，慢火熬足六個時辰，鹵出的鴨頭油光锃亮，入口先香后鮮，余味里裹著料香的醇厚，街坊鄰里都認(rèn)他的這口實在。</p><p class="ql-block"> 鋪子里沒花哨的裝修，就一張掉漆的木柜臺，玻璃罩里碼著整齊的鹵味，柜臺后墻掛著塊褪色的木牌，寫著“老周鹵味，良心用料”。</p><p class="ql-block"> 每天天不亮，老周就去菜市場挑最新鮮的食材，鴨頭要選個頭勻凈、沒有淤血的，雞爪得是當(dāng)天現(xiàn)殺的，連鹵水里的糖，都選的是本地作坊釀的紅糖，不摻半點(diǎn)工業(yè)糖精。熟客都知道，老周的鹵味涼吃不膩，熱吃更香，從來不用隔夜食材，每天賣完就關(guān)門，多一單生意都不做。</p><p class="ql-block"> 這天傍晚，鋪子里還剩最后半只鹵鴨、幾個鴨頭，老周正收拾柜臺，準(zhǔn)備關(guān)店，巷口進(jìn)來個穿西裝的年輕人，留著油亮的分頭，手里拎著個公文包，站在柜臺前打量半天，開口問：“老板，你這鹵味一天能賣多少？”</p><p class="ql-block"> 老周擦著玻璃罩，頭也沒抬：“不多，夠糊口就行?！?lt;/p><p class="ql-block"> 年輕人笑了笑，從公文包里掏出張名片遞過去：“我叫張峰，做食品配料生意的?？茨氵@鋪子生意不錯，要是用了我的料，保準(zhǔn)銷量翻番，利潤還能漲三成?！?lt;/p><p class="ql-block"> 老周接過名片掃了一眼，隨手放在一邊，搖搖頭：“不用，我這鹵水方子夠用，都是正經(jīng)料，摻別的東西就變味了?！?lt;/p><p class="ql-block"> 張峰沒走，倚在柜臺上，壓低聲音說：“周老板，這年頭誰還守著老方子死干？我這料不一樣，‘增香劑’滴兩滴，不用熬那么久鹵水，香味比你熬一天還濃；‘保鮮劑’撒一點(diǎn)，食材放三天都新鮮，不會壞；還有‘著色劑’，不用炒糖色，鹵出來的東西紅亮誘人，看著就有食欲。成本比你用正經(jīng)料低一半，顧客還吃不出差別，多劃算?！?lt;/p><p class="ql-block"> 老周停下手里的活，抬頭看他：“吃不出差別？那東西能吃嗎？對身體沒害處？”</p><p class="ql-block"> “害啥處？都是符合‘標(biāo)準(zhǔn)’的，市面上大半鹵味鋪、餐館都用這個，不然怎么賺錢？”</p><p class="ql-block"> 張峰拍了拍公文包，“我給你算筆賬，你現(xiàn)在一斤鹵鴨成本十五，賣二十五，一斤賺十塊；用我的料，成本頂多八塊，賣二十六，一斤能賺十八，一天賣五十斤，多賺四百，一個月就是一萬二，不比你現(xiàn)在強(qiáng)？”</p><p class="ql-block"> 老周皺著眉，擺了擺手：“你走吧，我不做這種虧心事。做生意得講良心，吃的東西摻這些亂七八糟的，坑的是顧客的健康，我干不出來?！?lt;/p><p class="ql-block"> 張峰臉上的笑淡了些，卻沒走，又勸：“周老板，你太死心眼了?，F(xiàn)在這年頭，良心值幾個錢？隔壁街那家‘王記鹵味’，以前生意比你差遠(yuǎn)了，用了我的料才半年，現(xiàn)在天天排隊，分店都開兩家了。你要是不換，遲早被擠垮?！?lt;/p><p class="ql-block"> 老周沒再理他，自顧自收拾東西，張峰見狀，撇了撇嘴，拿起名片揣回包里，臨走時丟下一句：“你可想好了，過了這村沒這店，到時候別后悔?！?lt;/p><p class="ql-block"> 張峰走后，老周心里亂糟糟的，他知道現(xiàn)在生意不好做，房租、食材都在漲價，自己的鹵味利潤本來就薄，可要是摻那些不明不白的料，對不起街坊鄰里的信任，更對不起自己守了十五年的規(guī)矩。他摸了摸墻上的木牌，“良心用料”四個字磨得發(fā)亮，那是父親臨終前親手掛上去的，叮囑他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能壞了良心。</p><p class="ql-block"> 接下來的日子，老周還是按老規(guī)矩做事，可生意卻漸漸差了起來。隔壁街的王記鹵味越做越火，每天都有不少人排隊，甚至有人專門從別的巷子過來買，都說王記的鹵味香味特別濃，顏色也好看，價格還比老周的便宜一塊錢。</p><p class="ql-block"> 老周的熟客也少了些，巷頭的阿良來買的時候就問：“老周，你這鹵味怎么沒以前香了？王記的聞著比你這濃多了?！?lt;/p><p class="ql-block"> 老周只能解釋：“我這都是正經(jīng)料熬的，香味淡點(diǎn)，但吃著放心?！卑⒘悸犃耍€是猶豫著轉(zhuǎn)身去了王記。</p><p class="ql-block"> 這天，老周去菜市場挑食材，碰到了賣鴨貨的老李，老李跟他熟，壓低聲音說：“老周，你咋還不用那些料？現(xiàn)在做鹵味的，誰不用啊？王記那小子，用的料跟張峰說的一樣，成本低，賣得還貴，賺大了。你再這樣，鋪子遲早撐不下去。”</p><p class="ql-block"> 老周嘆了口氣：“那些料不安全，我不想坑人?！?lt;/p><p class="ql-block"> “坑人？現(xiàn)在誰管那么多，能賺錢就行?！崩侠顡u搖頭，“前幾天，我給一家餐館送鴨貨，親眼看見他們往湯里加那種白色的粉末，說是‘增鮮劑’，一滴頂十斤骨頭熬的湯，你說嚇人不？可人家生意照樣好得很。”</p><p class="ql-block"> 老周心里更沉了，回到鋪子里，看著空蕩蕩的玻璃罩，心里五味雜陳。房租下個月就要漲，兒子下個月要交學(xué)費(fèi)，家里的開銷越來越大，而生意卻一天比一天差，有時候一整天都賣不出幾斤鹵味。</p><p class="ql-block"> 晚上，老周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張峰的話、老李的話在耳邊打轉(zhuǎn)，他看著身邊熟睡的老伴，心里開始動搖。</p><p class="ql-block"> 半月后，張峰又來找老周，這次帶來了幾個小瓶子，里面裝著不同顏色的液體和粉末。</p><p class="ql-block"> “周老板，我再給你演示下，你看看效果?！睆埛迥闷鹨黄考t色的液體，往一碗清水里滴了一滴，清水瞬間變成了誘人的紅色，“這是著色劑，鹵東西的時候加一點(diǎn)，不用炒糖色，紅亮好看，顧客一眼就喜歡。”接著，他又拿起一瓶透明的液體，滴了兩滴在另一個碗里，瞬間一股濃郁的鹵香味飄了出來，比老周熬了半天的鹵水香味還濃。</p><p class="ql-block"> “你聞，這香味多誘人，顧客隔著幾條街都能聞到，能不排隊嗎？”張峰把瓶子遞到老周面前，“這些料，我給你算便宜點(diǎn)，用一次你就知道好處了?！?lt;/p><p class="ql-block"> 老周看著那些瓶子，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著，疼得慌。他想起父親的叮囑，想起街坊鄰里信任的眼神，可又想起空蕩蕩的鋪子，想起家里的開銷，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接過了瓶子，聲音沙啞地問：“這東西，真的沒事？”</p><p class="ql-block"> 張峰拍著胸脯保證：“絕對沒事，都是正規(guī)廠家生產(chǎn)的，有檢測報告，出了事我負(fù)責(zé)?！?lt;/p><p class="ql-block"> 從那天起，老周的鹵味鋪變了。他開始用張峰的料，鹵水不用熬六個時辰，煮半小時，滴上幾滴增香劑，香味就濃得刺鼻；鴨頭不用仔細(xì)挑，只要看著差不多就行，撒上點(diǎn)保鮮劑，放幾天都不會壞；鹵出來的東西紅亮誘人，隔著巷口就能聞到香味，價格也降了一塊錢，跟王記持平。</p><p class="ql-block"> 生意果然好了起來，每天來買鹵味的人排起了長隊，比以前最火的時候還熱鬧。老周每天都能賣完兩大鍋鹵味，有時候還得加做一鍋，利潤也漲了不少，房租、學(xué)費(fèi)都不用愁了，老伴也笑了，說他終于開竅了。</p><p class="ql-block"> 可老周心里卻一點(diǎn)都不踏實，每次用那些料的時候，手都會忍不住發(fā)抖，聞著那濃郁得不正常的香味，心里堵得慌。他不敢看顧客吃鹵味的樣子，更不敢再看墻上那塊“良心用料”的木牌，后來干脆用布把木牌遮了起來。</p><p class="ql-block"> 這天，老周的孫子放學(xué)后來鋪子里，吵著要吃鴨頭，老周趕緊給孫子拿了一個，剛遞到孫子手里，心里突然一緊，一把搶了回來，說：“別吃，這個不好吃，爺爺給你買別的。”</p><p class="ql-block"> 孫子撅著嘴：“為什么呀？別人都吃，聞著好香?！?lt;/p><p class="ql-block"> 老周說不出話，領(lǐng)著孫子去買了水果，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沉甸甸的。</p><p class="ql-block"> 過了幾個月，老周的生意越來越火，甚至有人來找他加盟，想跟著他學(xué)做鹵味?？删驮谶@時，街上突然傳開了消息，王記鹵味供貨的餐廳食物中毒，被人舉報了，工商部門去檢查的時候，查出了大量不合格的食品添加劑，還有不少過期的食材，王記老板被帶走了，鋪子也被查封了。</p><p class="ql-block"> 老周聽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往鹵水里加增香劑，手里的瓶子“啪”地掉在地上，紅色的液體灑了一地，刺鼻的香味彌漫開來，讓他一陣惡心。他趕緊關(guān)掉火，蹲在地上，看著灑在地上的液體，心里又怕又悔。</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老周沒開鋪，他把那些食品添加劑都扔了，然后把墻上的布扯下來，看著那塊“良心用料”的木牌，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他想起父親的叮囑，想起自己最初的初心，想起那些信任他的街坊鄰里，心里滿是愧疚。</p><p class="ql-block"> 后來，老周的鹵味鋪又開了，還是按以前的老規(guī)矩，用正經(jīng)料，慢火熬鹵水，每天賣完就關(guān)門。生意雖然不如以前用添加劑的時候火，但熟客又慢慢回來了，都說還是老周的鹵味吃著放心，有以前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老周重新把木牌擦得發(fā)亮，掛在最顯眼的地方，每次有人來買鹵味，他都會笑著說：“放心吃，都是正經(jīng)料，熬足了時辰?！?lt;/p><p class="ql-block"> 可有時候，老周看著街上那些依舊熱鬧的餐館、小吃鋪，心里還是會難受。他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在昧著良心賺錢，還有多少人在吃著那些藏著“刀子”的食物。他只知道，不管什么時候，他都不能再丟了良心，因為他明白，食物里藏著的不僅是味道，還有做人的底線，一旦丟了底線，就再也找不回來了。</p><p class="ql-block"> 就像那天，他在菜市場碰到老李，老李說王記老板被判刑了，家里的孩子沒人管，怪可憐的。老周沒說話，只是覺得，那些為了賺錢不擇手段的人，最終害的，不僅是別人，還有自己。那些藏在食物里的“刀子”，終有一天，一定會捅向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