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登 黃 鶴 山》 山 澗</p><p class="ql-block"> 京口的晨霧，似揉碎的白綢，漫過西津渡的石板，漫過北固山的檐角，漫向城郊的黃鶴山。</p><p class="ql-block"> 我揣著一腔清興，棄了前山的石階，執(zhí)意從后山尋路。晨露沾濕褲腳，草葉簌簌作響，道旁的茅柴叢里，隱約藏著幾顆紅透的山棗，是京口山野獨(dú)有的秋意。四下里只有風(fēng)穿過林梢的輕響，哪有半分路的影子？荒草沒膝，荊條牽衣，正踟躕間，忽見松影里立著一位晨練老翁，竹杖斜倚，竹籃里擱著剛采的翠螺茶，眉眼間染著山嵐的清寂，仿佛從千年的傳說里走出來的人。</p><p class="ql-block"> 忙上前問詢，老翁抬手，指了指身側(cè)一道隱在藤蔓后的窄徑，忽而開口，嗓音清潤慢言輕語：“此徑通鶴樓，昔年有仙人乘鶴棲于此，醉后向山民討了一壺京口老酒，題詩于壁，天明便隨鶴飛去，只余空樓與滿山松濤?！毖粤T，從籃中摸出一枚野棗遞來，棗肉清甜，帶著晨霧的潤。</p><p class="ql-block"> 我道過謝，撥開糾纏的枝蔓，循著那若有若無的痕跡攀援。山路蜿蜒，踩著落葉簌簌，驚起幾只山雀，撲棱棱掠過肩頭，翅尖帶起的霧靄，落在臉上，涼絲絲的?；秀遍g，似聽見鶴唳穿云，又似聞得墨香浮動，分不清是老翁口中的野史，還是晨霧里的幻夢。路過一片竹林，竹葉上的露水滾落，砸在青石板上，叮咚作響，像極了仙人遺落的琴音。</p><p class="ql-block"> 越往上，霧越淡，山風(fēng)越清。待轉(zhuǎn)過一道山坳，忽見飛檐翹角，隱在青黛色的山林間——黃鶴樓，竟就這般撞入眼簾。朱紅的廊柱斑駁，似刻著歲月的紋路，檐角的銅鈴輕晃，叮咚聲里，像是在訴說仙人與鶴的舊事。石階上的苔痕凝著晨露，欄外的云霧緩緩流淌，仿佛下一刻，就有白鶴銜著霞光，翩然落于樓頭。</p><p class="ql-block"> 憑欄而立，面對朝陽，看京口城在薄霧中漸漸醒來，西津渡的炊煙裊裊，古運(yùn)河的舟楫隱隱。山風(fēng)拂面，帶著草木的清香與江鮮的腥甜，方才尋路的焦灼，早已化作滿心的澄澈。</p><p class="ql-block"> 原來世間的路，未必都在眼前。有時(shí)，需得踏過荒草，問過往路人，方能遇見那藏在深山里的風(fēng)景，和風(fēng)景里藏著的千年傳說。晨登黃鶴，山不語，路不言，卻把一段清歡，悄悄刻進(jìn)了時(shí)光的記憶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