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行至阿克蘇市時，南疆的日光已在記憶里沉淀了十五個晝夜。這是旅程的最后一站，我原想在這里卸下滿身風塵，像一片終于要落地的秋葉，在老街巷弄、夜市燈火間尋得片刻安棲。</p><p class="ql-block">從庫車而來的路上，戈壁漸漸退去，蘋果園開始成片地掠過車窗。那些低矮的果樹在灰黃的土地上排列成詩行，仿佛在訴說著某種甜蜜的秘密。三個小時的車程，短得就像從一個夢滑入另一個夢。</p> <p class="ql-block">住進賓館時，黃昏尚遠。我們竟不約而同地尋了家川菜館——連續(xù)十幾日的烤馕與羊肉，讓舌尖起了鄉(xiāng)愁。原來人的胃，終究是帶著記憶的。幾碟小炒，一壺清酒，竟吃出了恍如隔世的慰藉。</p> <p class="ql-block">第二日的刀郎部落之行，全然是意外之喜。六十公里的路，像緩緩展開的畫卷。那些蘋果園近了，更近了，終于把我們攬進了懷抱。</p> <p class="ql-block">園主是個笑容明亮的女子，父母從江蘇支邊而來?！拔沂堑氐赖男陆??！彼f得坦然。我忽然想起那些胡楊，它們的種子也許來自遠方，卻在這片土地上扎下了千年的根。小孫女在園中奔跑，腳下?lián)P起細軟的塵土，她抱著剛摘的蘋果，臉上是純粹的歡欣。那一刻我明白，有些體驗是計劃不來的——就像這滿園的冰糖心，甜得毫無預兆。</p> <p class="ql-block">刀郎部落靜靜地臥在沙漠與綠洲之間。這里的器物、建筑雖是復原，卻透著用心的溫度。站在民俗館里，看那些古老的農(nóng)具、織物，仿佛能聽見刀郎人在歲月深處的歌唱。水邊的胡楊林正染秋色，金黃的葉片在藍天下?lián)u曳，像時光寫給大地的情書。</p> <p class="ql-block">而阿克蘇老街，終究是錯過了。或者說，我們遇見了它的另一副面容——安靜、落寞，像一首被遺忘的民謠?？帐幍慕窒锢铮挥形覀兊哪_步聲在回響。這何嘗不是旅行的真相：你滿懷期待奔赴的，可能只是一個美麗的傳說。</p> <p class="ql-block">王三街的夜市要到晚上七點才蘇醒——這里的“下午”來得格外遲。時差不只是時區(qū)之差，更是生活節(jié)律的差異。我們這些過客，總想在一時三刻看盡風景，卻忘了此地的人們，自有他們的晨昏。</p> <p class="ql-block">重陽節(jié)在異鄉(xiāng)的川菜館里度過。酒杯相碰時，我忽然懂得：旅途最美的，從來不是按圖索驥的抵達，而是那些不期而遇的瞬間——比如一片蘋果園的甜，比如一個民族在時光中的堅守，比如在萬里之外，與故土的味道重逢。</p> <p class="ql-block">南疆之行結束了，但那些甜與倦，都會在記憶里繼續(xù)生長，如同塔里木河，靜靜流向內(nèi)心的綠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