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昵稱:熱淚盈眶</p><p class="ql-block">美篇號:507815545</p> <p class="ql-block"> 晚秋初冬時節(jié),單位組織赴王荷波紀念館參觀學習。出門時,天色是那種晚秋特有的、澄澈的灰藍,像一塊冷卻了的、溫潤的古玉。車子駛離市區(qū),窗外的樓宇漸次稀疏,終于,一片遼闊的、帶著濕意的田野氣息撲面而來。</p> <p class="ql-block"> 這便是浦口了。它靜靜地臥在長江北岸,老山如一道青黛色的屏風,橫亙在遠天之下。這個季節(jié)的老山,不再是夏日那般蓊郁逼人的綠,而是染上了一層沉郁的、豐富的顏色:深綠、赭石、明黃,更有那一簇一簇的楓紅,像是誰在不經(jīng)意間打翻了調(diào)色盤,又用心地調(diào)和過,點綴在蒼茫的山色里,顯得莊重而又熱烈??諝庵懈又謇涞?、草木凋零前最后的芬芳,深吸一口,肺腑間盡是“金陵綠肺”慷慨贈予的、帶著負氧離子的沁涼。我們的目的地,便藏在這片山川的襟懷之中。</p> <p class="ql-block"> 王荷波紀念館的所在,并無我想象中的巍峨與肅殺。它靜靜地坐落在教育部研學基地里,建筑樸拙而穩(wěn)重,與周遭的環(huán)境融為一體,仿佛生來就是這片土地的一部分。這倒讓我想起王荷波其人,他本是一位“普通鉗工”,從最深厚的土壤中生長出來,最終成為支撐起一個時代希望的“柱石”。</p> <p class="ql-block"> 館前有幾株高大的烏桕,葉子已盡數(shù)轉(zhuǎn)紅,在淡金色的陽光下,透明如片片紅珊瑚;地下則鋪著一層厚厚的、未曾掃去的法國梧桐落葉,踩上去沙沙作響,那聲音里滿是時光的絮語。這幽靜,竟不像一座紀念館的入口,倒像是一處可以讓人坐下來,靜靜思索生命來處的書院。</p> <p class="ql-block"> 進得館內(nèi),光陰陡然變得深邃而凝重了。外間那點詩意的秋涼,此刻被一種更宏大、更炙熱的歷史體溫所替代。我的“游”,在這里自然而然地轉(zhuǎn)向了“學”。視線被一張泛黃的舊照牢牢抓住——那是1922年的王荷波,在南京浦鎮(zhèn)機廠。他身著粗布工裝,眉宇間沒有我想象中革命者常見的、劍拔弩張的激昂,反而透著一種工人特有的、踏實而堅毅的沉靜。就是這雙擺弄過無數(shù)冰冷鐵器的手,不久后便組織起了南京地區(qū)第一個中共組織——浦口黨小組;也正是這看似平凡的身軀,在1923年那個嚴寒的二月,為聲援京漢鐵路的兄弟,毅然組織津浦路工人罷工,并在斗爭最緊要的關(guān)頭,帶領(lǐng)工人赤身臥于冰涼的鐵軌之上。</p> <p class="ql-block"> 講解員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千鈞:“他說,一個人有什么本事?大伙團結(jié)力量大?!?我凝視著照片,仿佛能聽見當年汽笛凄厲的長鳴,能感受到鋼軌透過血肉傳來的、大地心臟般的震動。那已不僅僅是一次罷工,那是一個階級從匍匐到昂首的、驚心動魄的覺醒禮。</p> <p class="ql-block"> 移步至展館的核心,一段用金字鐫刻的評語在射燈下熠熠生輝:“品重柱石”。這是1922年他四十歲生日時,滿懷敬仰的工友們贈予他的牌匾。四個字,樸素如礁石,卻道盡了一個人格的全部重量?!捌分亍?,是道德與情操的巍峨高山;“柱石”,則是責任與擔當?shù)那嫣炀迼潯_@讓我驀然想起少年王荷波,在福州老家私塾練字時,一遍遍臨摹的文天祥詩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彼時那筆墨間的慷慨,或許早已化為一種精神的圖騰,烙印在他的血脈里。</p> <p class="ql-block"> 歷史的巧合與必然在此交織:一個深受傳統(tǒng)士人氣節(jié)熏陶的工匠,最終卻成了現(xiàn)代無產(chǎn)階級政黨紀律的奠基人與守護者。1927年,在“四一二”的腥風血雨之后,中共五大選舉產(chǎn)生了黨的第一個中央紀律檢查機構(gòu),王荷波眾望所歸,當選為首任主席。他的斗爭,從為工人爭一件棉衣、一份工資的具體苦難,升華到了為整個政黨肌體的純潔與健康而戰(zhàn)。</p> <p class="ql-block"> 越是明亮的光芒,其熄滅時的黑夜便越是顯得悲壯而漫長。展陳的盡頭,氣氛愈發(fā)肅穆。一幅描繪英雄末路的畫面,配著幾行簡潔的文字,卻擁有撕裂時空的力量:1927年10月,因叛徒出賣,王荷波在北京被捕。在獄中,他受盡酷刑,堅貞不屈。就義前,他唯一的遺言,不是關(guān)乎自身,而是托付給一位可能出獄的難友:“請求黨組織對我的子女加強革命教育,千萬別走和我相反的路。” </p> <p class="ql-block"> 讀到此處,我喉頭一哽,周遭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這句話,勝過萬語千言的宣講,它是一個靈魂在墜入永恒黑暗前,迸發(fā)出的最純粹、最熾熱的光亮——對信仰的忠誠,對后來者的期望,以及對“相反的道路”決絕的摒棄。我想起與王荷波同時代的另一位革命者楊匏安,他在犧牲前寫下的《示難友》:“慷慨登車去,相期一節(jié)全。殘生無可戀,大敵正當前?!?這種“相期一節(jié)全”的彼此囑托,這種“對視莫潸然”的從容赴死,便是那一代先驅(qū)共同的精神徽章。他們用生命詮釋了,何為“柱石”——不是在太平年月里的裝飾,而是在大廈將傾時,寧可自己碎裂,也要奮力一撐的脊梁。</p> <p class="ql-block"> 通過講解員介紹,在王荷波曾奮斗過的中車南京浦鎮(zhèn)車輛有限公司,有了以他命名的“王荷波班組”,新一代的工匠在那里鉆研高鐵焊接技術(shù),攻克難關(guān);在城市的街巷,他的后人作為一名普通交警,在寒來暑往中堅守崗位,將“絕不能走與我相反的道路”作為家訓(xùn)與座右銘。精神的血脈,便以這種最平實的方式,在新時代的肌體中繼續(xù)流淌、搏動。</p> <p class="ql-block"> 從紀念館出來,重回到那片遼闊的、充滿生機的秋光里,我恍有隔世之感。紀念館樸素的身影,靜靜地臥在愈來愈濃的秋色里,像一枚嵌入大地的印章。我的“游”與“學”,到此刻,終于水到渠成地融匯為一種“悟”。</p> <p class="ql-block"> 這“悟”,并非多么玄妙的哲理,而是一種極其質(zhì)樸卻又無比堅實的對照。我想到,我們今日所漫步、所欣賞的這片“十里溫泉、百里老山”的和諧畫卷,這“千年銀杏、萬只白鷺”的自由生靈,其所依憑的,豈不正是當年如王荷波這般“柱石”們,用血肉之軀在歷史的驚濤駭浪中奠下的基石?他們所求的“真理”,不正包含讓后世子孫能安然欣賞這四季輪轉(zhuǎn)、山河無恙的權(quán)利么?他所警惕的“相反的道路”,在今日的語境下,或許就是遺忘,是精神的怠惰,是個人利益對集體責任的侵蝕。然而,令人欣慰的是,那“品重柱石”的精神并未隨硝煙散去。</p> <p class="ql-block"> 秋風起兮,帶著江邊特有的濕潤涼意,吹動滿樹的紅葉,颯颯之聲如遠年的潮汐。我忽然覺得,這漫山的秋色,這飄零又絢爛的葉,與館內(nèi)那一段段鋼鐵般的歷史,形成了一種奇妙的互文。秋葉之美,在于它歷經(jīng)春華夏榮后的沉淀與燃燒,在于它凋零時刻所呈現(xiàn)的、毫無保留的壯麗。而王荷波他們那一代人,其生命又何嘗不是如此?在民族最晦暗的嚴冬將至時,他們將全部的青春與熱愛燃燒殆盡,化作照亮前行道路的火焰,最終將血肉之軀融入大地,滋養(yǎng)出一個嶄新的春天。</p> <p class="ql-block"> 歸程的車上,無人說話,大家都望著窗外飛逝的風景,若有所思。我想,這便是最好的紀念了吧——我們記住那一塊“柱石”的所在,然后,轉(zhuǎn)過身,好好地、負責地生活下去,守護并建設(shè)這片他們曾為之付出一切的、可愛的人間。那秋日里靜默的紀念館,那“品重柱石”的四個大字,從此便不只是歷史的一個注腳,它將如一枚沉甸甸的壓艙石,落在我們心海的深處,讓我們在任何風浪中,都能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又當向何處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