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屋檐角的冰棱，在晨光里泛著冷光時，日歷正翻過“大雪”二字。風(fēng)，裹著細(xì)碎的雪粒敲窗，像誰在外面輕叩，提醒著這一年將盡的寒冷。</p><p class="ql-block"> 幼時的大雪，總是來得鋪天蓋地。清晨推開門，院墻外的樹枝彎成弧線，屋頂?shù)拿┎荼谎旱贸脸恋?，連平日聒噪的麻雀都藏了蹤跡。老爹會早早起來掃雪，竹掃帚劃過雪地的聲響，混著灶間飄出的炊煙，是冬日清晨最安穩(wěn)的調(diào)子。我踩著老爹踩出的雪窩子往柴房跑，棉鞋陷進(jìn)積雪里，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呼出的白氣，在睫毛上凝結(jié)成霜，卻舍不得縮進(jìn)屋里——檐下的冰棱能串成水晶簾子，抓一把干凈的雪塞進(jìn)嘴里，涼絲絲的甜能漫到心里。</p><p class="ql-block"> 老媽，會在這樣的日子，煮一鍋紅薯粥。陶罐坐在煤爐上咕嘟作響，蒸汽，融化了窗玻璃上的部分冰花，屋里彌漫著焦糖般的暖香。奶奶坐在爐邊抽水煙袋，煙袋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她一邊抽煙，一邊說些"瑞雪兆豐年"的老話。雪下得緊時，連平日要去趕集的鄰居都不來串門，整個村子陷在一片白茫茫的寂靜里，只有偶爾幾聲狗吠，從雪幕深處悠悠蕩過來，又被落雪輕輕蓋住。</p><p class="ql-block"> 后來在城里過雪天，便少了這樣的靜。雪落下來，很快被車輪碾成泥水，街燈照著濕漉漉的路面，映出行人匆匆的影子。辦公室的暖氣開得足，玻璃窗隔絕了寒風(fēng)，也隔絕了雪落的聲音。有時望著窗外零星的雪花，會突然想起老家的屋檐，想起老爹掃雪時弓著的脊背，想起紅薯粥在陶罐里翻騰的氣泡——那些被暖意包裹的瞬間，像雪地里埋著的火種，在多年后的寒日里，依然能焐熱心頭的某塊角落。</p><p class="ql-block"> 今年的大雪來得遲了些。傍晚時分，雪片終于大了起來，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把路燈暈成一團(tuán)朦朧的黃。我裹緊圍巾走在回家的路上，看雪花落在年輕人的羽絨服上，落在孩童伸出的手掌里，落在光禿禿的樹枝上。街角的老槐樹積了薄薄一層雪，枝椏在暮色里勾勒出疏朗的線條，像幅淡墨畫。有個穿紅棉襖的小姑娘，正踮著腳接雪花，笑聲清脆得像冰凌相撞。</p><p class="ql-block"> 忽然就懂了，大雪從來不是蕭瑟的注腳。它落下來，是為了覆蓋世間的塵埃，也是為了醞釀來年的生機(jī)。就像那些藏在記憶里的溫暖，在歲月的風(fēng)雪中沉淀下來，成了對抗嚴(yán)寒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夜?jié)u深，雪還在下。窗外的世界漸漸白了，連遠(yuǎn)處的霓虹都柔和了許多。煮一壺?zé)岵瑁此诒诒P旋，聽雪粒敲打著玻璃。這冬日的靜美里，藏著時光的溫柔——它知道，所有的寒冷都會過去，正如所有的等待，都將迎來春暖花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稿于青島市西海岸新區(qū)</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五年十二月四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