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昵稱:GuoWen春回大地</p><p class="ql-block"> 美篇編號:67089043</p> <p class="ql-block"> 教室里的空氣總是沉甸甸的，帶著粉筆灰和舊課本混合的味道。我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目光總是不自覺地飄向講臺旁邊那個戴紅領巾的女孩。她是我們的班長，那條紅領巾在她胸前飄動著，像一團永遠不會熄滅的火焰。每當她站起來領讀課文，或者幫老師收發(fā)作業(yè)時，那條紅領巾就在我眼前晃啊晃的，晃得我心里癢癢的。我偷偷數過，全班四十五個同學，已經有二十三個戴上了紅領巾。他們走起路來都挺著胸膛，說話聲音都響亮些，連下課跳皮筋都跳得特別高。</p><p class="ql-block"> 老師說，紅領巾是紅旗的一角，是用烈士的鮮血染紅的。這話我記在作業(yè)本的扉頁上，用鉛筆描了又描。烈士是什么樣的人呢？我想象著他們穿著灰布軍裝，在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上沖鋒，血一滴一滴地滴下來，染紅了手中的旗幟。那旗幟被風撕扯著，撕成千萬個碎片，其中最小最亮的一片，就變成了我們胸前的紅領巾。這樣的想象讓我在夜里睡不著覺，月光從窗戶外照進來，我把手舉在空中，想象著那里有一條看不見的紅領巾在飄。</p><p class="ql-block"> 終于到了宣布新隊員名單的前一天，放學鈴響過后，我故意磨磨蹭蹭地收拾書包，等到教室里只剩下我和值日生。我走到講臺前，假裝找東西，眼睛卻盯著墻上貼著的《小學生守則》。紅領巾就掛在旁邊的掛鉤上——是班長忘記帶走的。我伸出手，指尖剛要觸到那柔軟的布料，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我像觸電般縮回手，心臟在胸腔里擂鼓。原來是隔壁班的同學經過。我逃也似的跑出教室，臉上火辣辣的，像是真的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p> <p class="ql-block"> 回家的路上，我要經過一片麥田。正是五月，麥子開始灌漿，空氣里滿是青澀的麥香。我在田埂上坐下，從書包里掏出媽媽給我新買的練習本。本子的封面是紅色的，我小心地撕下一頁，折成三角巾的形狀，用別針別在胸前。風從麥田那頭吹過來，紅紙簌簌地響，我站起來，對著金黃的麥浪敬了個隊禮。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真的成了紅領巾，身子輕飄飄的，就要飛起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清晨，我醒得比鬧鐘還早。媽媽給我換上了洗得發(fā)白的藍褲子——這是我最體面的褲子，膝蓋處雖然已經磨得有些發(fā)亮，但一個補丁都沒有?！敖裉煲犜?，”媽媽說，“站直了，別縮脖子?！蔽尹c點頭，喝粥的時候特別小心，生怕弄臟了衣服。</p><p class="ql-block"> 操場上，陽光正好。五星紅旗在旗桿頂端飄著，嘩啦啦的聲音傳得很遠。我們按班級站好，我踮起腳尖，看見主席臺上鋪著紅色的桌布，上面整整齊齊地疊著一摞紅領巾。那些紅領巾在陽光下紅得透明，像是自己會發(fā)光。校長開始講話，講了什么我一句也沒聽進去，耳朵里只有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像有什么東西要從胸膛里跳出來。</p> <p class="ql-block"> “現在宣布新隊員名單——”</p><p class="ql-block"> 時間突然變慢了，風也停了，旗子垂下來，操場上安靜得能聽見遠處公路上卡車駛過的聲音。我開始出汗，手心里濕漉漉的。念到我們班了，第一個名字不是我，第二個也不是，我的腿開始發(fā)軟，眼睛盯著鞋尖上那個小小的泥點。就在這時，我聽見了我的名字。是的，是我的名字，三個字，清清楚楚。同桌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我才反應過來，同手同腳地走出隊列。</p><p class="ql-block"> 給我戴紅領巾的是六年級的一個姐姐，她比我高出一個頭，手指細長，動作輕柔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紅領巾繞過我的脖頸，布料摩擦皮膚的感覺涼絲絲的。她熟練地打了一個結，然后退后一步，向我敬禮。我慌忙舉起右手，卻忘了該舉多高，手指該怎樣并攏。透過她的肩膀，我看見臺下的同學們，看見他們胸前的一片紅，看見更遠處我們教室的窗戶，玻璃反射著太陽光，亮晶晶的。那一刻，世界變得格外清晰，連空氣中飄浮的灰塵都看得清清楚楚。</p><p class="ql-block"> 回到隊伍里，我忍不住不停地低頭看胸前的紅領巾。它比我想象的還要紅，紅得像早晨的太陽，像熟透的西紅柿，像——像血嗎？不，不像血。血是暗紅色的，粘稠的。這條紅領巾的紅是明亮的，干凈的，它在風里飄起來的時候，邊緣被陽光照得近乎透明。我偷偷摸了一下，是棉布的質地，柔軟中帶著一點粗糙，像土地，像樹皮，像一切結實而樸素的東西。</p> <p class="ql-block"> 那個下午的課格外漫長，我坐得筆直，背挺得發(fā)酸也不敢彎一下。紅領巾的結打得有點緊，勒在脖子上不太舒服，可我寧愿這樣。老師在講臺上講著乘法口訣，陽光一點一點地移動，從我的左手邊移到右手邊。我忽然明白了紅領巾為什么是三角形的——它是最穩(wěn)定的形狀，像山，像屋頂，像我們折的紙船尖尖的船頭。這樣的形狀是不會被風吹散的。</p><p class="ql-block"> 放學后，我沒有急著回家，一個人在操場上走了一圈又一圈。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紅領巾在胸前飄著，影子也在飄。走到單杠前時，我停住了。往常我總羨慕那些戴著紅領巾的同學能一口氣翻上單杠，現在我也可以試試了。我搓了搓手，后退幾步，助跑，起跳——竟然真的上去了！坐在單杠上，視野突然開闊起來。我看見整個校園，看見校門外那條蜿蜒的土路，看見路兩旁白楊樹新綠的葉子，看見更遠處村莊的屋頂上飄起的炊煙。風大了些，紅領巾在我胸前獵獵地響，像是要帶著我飛起來。那一刻，我覺得自己長高了，長大了，成了另一個自己。</p><p class="ql-block"> 晚飯時，全家人都看著我的紅領巾。爸爸放下酒杯，用他那雙長滿老繭的手摸了摸紅領巾的邊角，什么也沒說，只是眼睛亮亮的。三姐伸手來抓，卻被媽媽輕輕拍開了：“不許碰，這是弟弟的光榮?！蔽野鸭t領巾解下來，按照老師教的方法，仔細疊好，放在書包最外面的夾層里。睡覺前，我又拿出來看了一次。臺燈下，紅色變得深沉了些，但依然鮮亮。我把它貼在臉上，聞到新布料特有的味道，還有陽光的味道，風的味道，操場上塵土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 轉眼，很多年過去了，當我摘下紅領巾，戴上團徽，再后來，團徽也不戴了，胸前戴著黨徽，走在工作崗位上，走在漫長而平凡的人生路上——我總會想起那個五月天的下午；想起第一次戴上紅領巾時，脖頸間那涼絲絲的觸感；想起在單杠上看見的，被夕陽染成金色的村莊；想起風穿過紅領巾時發(fā)出的，細微而清晰的聲音。</p><p class="ql-block"> 那條棉布的紅領巾后來去了哪里呢？也許在某個舊箱子的底層，和其他童年的紀念品放在一起；也許早已不知去向，像許多舊物那樣，悄悄消失在了時間里?？伤h動的樣子，卻一直飄在我的記憶里，飄成一面小小的、永不褪色的旗幟。在后來許許多多迷茫的時刻，在那些覺得自己輕如塵埃的時刻，我總會下意識地挺直脊背——仿佛那條看不見的紅領巾還在胸前，還在風里，獵獵地飄著。</p> <p class="ql-block"> 美篇插圖:網絡</p><p class="ql-block"> 謝謝關注和欣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