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 篇 號：45399688</p><p class="ql-block">文/圖/編輯：李班主</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是奶奶一手帶大的。從小跟奶奶的感情比跟媽媽深?？墒悄棠谈鷭寢尣缓?，婆媳一鬧矛盾，我就害怕。有個寒冬的晚上，奶奶和媽媽又拌嘴了，我困得不行，腦袋像搗蒜的兌臼，也不敢吭聲。爬上床，又拿不動被子，就把自己的棉襖蓋在身上。身子蜷成了肉團(tuán)，棉襖還是顧得了頭顧不了尾。那種瞬間入睡又瞬間凍醒的徹骨心酸，讓我記了一輩子。長大一點(diǎn)兒，常聽奶奶講她身世。奶奶是個苦命農(nóng)婦。年輕守寡，生了十三個孩子只剩爸爸一根獨(dú)苗。為了生計，大半輩子杵著小腳，跟男人一樣在田里犁秧粑地挑擔(dān)子。后來，又幫爸媽帶大了我們姐弟仨。奶奶雖然隨軍進(jìn)了城，可仍然保持農(nóng)婦的生活方式習(xí)慣，沒想到娶了個從醫(yī)的有潔癖的兒媳。家具要一塵不染，孩子要上下內(nèi)外整潔干凈，屋里恨不得三天兩頭消毒。<span style="font-size:18px;">之前媽媽工作單位遠(yuǎn)，一周只能回家一次。看到屋里亂糟糟，孩子臟兮兮，兩</span>人就會干仗。我很心疼奶奶。每次干仗，我都會立場堅定地站在奶奶一邊。</p> <p class="ql-block"> 媽媽沒有因為我跟奶奶是一伙的就生氣，她的心有點(diǎn)兒大。工作調(diào)動后，媽媽天天能回家了。有了媽媽照料，家里平靜了許多?？晌疫€是站在奶奶一邊，總覺得媽媽對奶奶不好。媽媽姊妹三人，上有姐姐下有妹妹。三姨和三姨夫都是國家干部，生活無憂?？梢虌尯痛笠谭蚴寝r(nóng)民，要撫養(yǎng)<span style="font-size:18px;">四個兒女，生活有些困難。媽媽體恤姨媽“遭業(yè)”，經(jīng)常悄悄接濟(jì)姨媽，為此大人之間也會鬧些不愉快。那年剛?cè)攵瑡寢屇脕硪患抟\，是媽媽拍結(jié)婚照穿的那件緞面絲棉棉襖。媽媽一直沒舍得穿，還完好無損地躲過“破四舊”的劫難，很不容易。棉襖真漂亮！緞面像瀑布一樣絲滑，摸上去像摸著奶油；墨綠的底色大氣高貴又不失沉穩(wěn)，各色牡丹爭奇斗艷，蜂飛蝶舞，一派生機(jī)，仿佛一座絕世驚艷的花園。</span>在那個崇尚清一色軍綠的年代，能有這樣一件華麗的緞子棉襖，我真是得了件寶貝?？勺源虼┥厦抟\，我就有一種隱憂。覺得棉襖不過在我身上過渡一下，總有一天會被人奪走。我是個幸福的女兒，沒有穿過補(bǔ)丁衣服，衣服更新頻率也高，舊衣服還沒穿壞，新衣服接踵而至，之前的衣服每次都會不翼而飛。為了保住心愛的棉襖，我認(rèn)真地對媽媽說：“我很喜歡這件棉襖，千萬別給姨媽了！”媽媽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p> <p class="ql-block"> 有次爸爸去北京出差，買回一塊特別洋氣的碎花綢布，媽媽說那是給我做棉襖的。一種莫名的不安突然襲來，第六感官告訴我：緞面棉襖保不住了！我火急火燎地去求媽媽：“媽媽，我好喜歡緞面棉襖，以后不會再要新棉襖了，我會把它當(dāng)傳家寶的，<span style="font-size:18px;">別給姨媽了！</span>要給就把新棉襖給她們好吧？”媽媽還是笑了笑，沒有說話。碎花棉襖做好了，我又沉浸在穿新衣的喜悅里。有一天突然想起緞面棉襖，翻箱倒柜找了個遍，終于不見蹤影。我明白了，也激怒了，沖著媽媽問道：“你到底是我親媽還是別人親媽，還是后媽？喜歡別人就跟別人過呀！”我從小嘴巴厲害，得理不饒人，因為這，還在院里還挨過人家兩拳頭。發(fā)小“小二黑”打過我一拳，何幺她二姐打過我一拳。他們都比我大，可嘴巴都說不過我。爸媽從沒打過我，可是這次我的火山噴發(fā)有點(diǎn)過頭，傷到了媽媽。媽媽起身奔來，做出要打我的樣子。爸爸一下站起來護(hù)住了我。媽媽一輩子不罵人，她罵我們最狠的話就是你個小鬼頭！這次她還這樣：“你個小鬼頭不得了了！我的襖子我還當(dāng)不了家？”我也不讓半步：“棉襖是你的你能當(dāng)家送人，我是你的，弟弟也是你的，你咋不當(dāng)家送人？”媽媽又要上來打我，爸爸又把媽媽擋住了。我繼續(xù)說：“棉襖給我了就是我的，你把我的東西送人咋不跟我說，偷偷摸摸算什么？”就這樣，我站在爸爸身后，一會兒伸出頭，一會兒伸出頭，邊哭邊說。從此，我對媽媽成見更深了，心想，總有一天要好好問問媽媽：這個世界到底是姐姐更親，還是女兒更親。既然媽媽心里有我，為什么還能有姨媽。媽媽的心真就這么大？</p> <p class="ql-block"> 可是媽媽并沒生我的氣。后來興穿的確良衣服，媽媽一下給我買了三件。有人說媽媽是資產(chǎn)階級思想，都把女兒打扮成花了。媽媽卻風(fēng)輕云淡地說：“女兒就要像朵花。”媽媽的心真大。剛興穿女式背心時，媽媽又給我買了兩件。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生，我都不好意思穿，媽媽卻說：“給你了就穿！”媽媽的心可真大！可是媽媽心大的事還在后頭。有一天早晨，奶奶突然說她的金箍子（金戒指）不見了，肯定是媽媽偷了。我很愕然。從沒聽說奶奶有金箍子，媽媽怎么會知道，又怎么能偷到？奶奶很不滿意媽媽經(jīng)常接濟(jì)姨媽，也不至于懷疑媽媽偷她東西?？粗棠淌Щ曷淦堑臉幼?，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便悄悄告訴了爸爸。爸爸笑了：“別聽奶奶亂說。過去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哪有錢買金箍子？”我對奶奶的做法開始有了疑惑。有一天剛吃完飯，奶奶突然說心口難受。奶奶有胃病，這次好像犯得厲害。奶奶害怕極了，著急忙慌地去了衛(wèi)生科。我以為她開點(diǎn)兒藥就會回家休息。哪知道她竟然放了個大炮，說她心口難受是媽媽在她飯里下了毒。一石激起千層浪。分區(qū)首長即刻電話爸爸，責(zé)成他協(xié)助衛(wèi)生科軍醫(yī)，帶著奶奶去駐軍醫(yī)院查明情況。檢驗結(jié)果終于還了媽媽一個清白。爸爸氣得臉色鐵青一言不發(fā)，奶奶面有慚色一聲不語。媽媽不知道實(shí)情，家里到底避免了一場軒然大波。</p> <p class="ql-block"> 可是奶奶心里過不去，覺得對不住媽媽。我下鄉(xiāng)后，奶奶就要求回老家了。后來爸爸還是把事情原委告訴了媽媽，媽媽的做法讓我們大吃一驚。媽媽說事情都過去了，人老了很可憐。不但親自把奶奶接回家，還盡心盡力照顧奶奶。平心而論，面對一個嚴(yán)重傷害過自己的人，能夠不念舊惡，冰釋前嫌，如果是我，很難做到?？墒菋寢屪龅搅恕Ｋ习?，還要伺候奶奶。床前床后，熱湯熱水，噓寒問暖，端吃端喝。媽媽的心該有多大，才能把過去的恩怨情仇拋之腦后，才能對一個沒有養(yǎng)育之恩的婆婆盡反哺之力。有一次我回家探親，奶奶拉著我的手說：“你媽媽是好人，都是我不好！”最終奶奶不愿客死他鄉(xiāng)，還是回到老家，落葉歸根了。</p><p class="ql-block"> 媽媽走了多年，我也到了望七年紀(jì)。想起曾經(jīng)對媽媽的怨懟，想起媽媽對奶奶的寬容，真是愧不堪言。雖然再沒機(jī)會問我媽媽：這個世界她到底跟誰最親，可我的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在愛的天平上，媽媽把每位親人都看得很重。她心里不僅有她姐姐，有她女兒，還有她婆婆。她把所有的親人都裝進(jìn)了那顆寬厚仁慈的心里。當(dāng)初，她把棉襖送給姨媽，是用不得已的方式護(hù)我周全，后來她伺候奶奶，用孝敬的回響護(hù)我家全。我的媽媽呀，你的心到底多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