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的舞臺，長不過八十厘米，寬不過六十厘米，攤開來不過零點四八平方米——是架在河面上的一方小小釣臺。</p> <p class="ql-block">這輩子，也曾擠過職場的不窄舞臺，見過經(jīng)濟(jì)場的霓虹閃爍、名利場的麥克風(fēng)轟鳴。而今，我卻把人生舞臺收窄至這方寸之地。每日搬著“道具”坐上去，魚竿一拋，便算“開演”了。而且，編導(dǎo)、演員、觀眾，集己一身。</p> <p class="ql-block">道具極簡：一支改造升級過的舊魚竿，一個用塑料桶改制的多功能釣桶——既能坐人，又有架竿、裝餌、撐傘、掛魚護(hù)等十幾樣功能。有釣友說“一竿一世界，一線一乾坤”，此話不虛。我的舞臺雖小得不能再小，但臺前的水下卻藏著另一個撲朔迷離的世界：棒花魚躲在泥縫里嘬食青苔，鳑鲏搖曳彩鰭輕啃水草，螺螄背著房子在石縫間緩緩“散步”，白條與翹嘴在水面起舞，鯽魚或許正成群閑聊。浮漂沉下又彈起的瞬間，是這舞臺前最動人的畫面——不為“魚獲”那盤菜，只為等待一個突然撞上來的驚喜：譬如今天這尾僅幾克重的棒花魚，咬鉤輕如風(fēng)拂發(fā)絲，提竿時卻帶著水的力道，手腕一震，仿佛接住了整條河的心跳。</p> <p class="ql-block">小時，母親常說“魚骨堆成山，不如鳥獸一根毛”，叮囑我魚可抓，鳥莫捕。老一輩人覺得魚生來便應(yīng)是盤中餐，不算“殺生”。即便如此，我仍奉行“愿者上鉤”，從不千方百計圖多釣。在這迷你舞臺上，我所追求的，是物質(zhì)之外的收獲，是安頓內(nèi)心的精神生活。這讓我想起那些在“老年團(tuán)”中搭臺的人：把酒店會議室扮作“健康講堂”，以免費(fèi)雞蛋為“釣餌”，將無用的保健品吹成靈丹妙藥。他們的“舞臺”誘人掏空錢包，傷的是人心；我在此舞臺雖誘魚輕咬鉤，卻真正人畜無害——終究是河的大度、溫柔，容得下這般無傷大雅的游戲。</p> <p class="ql-block">這零點四八平方米的小平臺，最妙的是能裝下比天地更遼闊的思緒。盯著浮漂出神時，我會揣測魚的心思：為何陰天它們藏身泥底，晴日卻追逐光斑？抬頭望天更有意思：無云時，天空藍(lán)如洗過的棉布，你釣時能看見銀河以星子為線，在布面上繡出圖案——北斗七星小如針腳，銀河系在宇宙中不過一粒微塵，而人的心念，卻能包裹整片星空。信基督者將上帝揣在懷中，信佛者默念“佛在心中”，原來人心，比宇宙更無邊界。</p> <p class="ql-block">就連“謝幕”也帶著額外饋贈：陽光裹身，是初冬特供的暖意，不燥不倦，曬得連骨縫都舒展開來，維生素D3如免費(fèi)贈品般滲入毛孔。方才在手機(jī)上敲下這行字，余光瞥見浮漂輕點——竟是兩尾棒花魚同時上鉤，銀灰色鱗片綴著水珠，在陽光下閃爍如碎鉆。</p> <p class="ql-block">你看，這零點五平方米的舞臺，沒有掌聲，卻有流水作伴；沒有聚光燈，卻有星月為幕。我在這臺上釣的不是魚，是把尋常日子過成散文般的閑適與從容——風(fēng)從河的上游吹來，帶著淡淡的、屬于農(nóng)耕原野的煙火氣息，而水面的浮漂，又輕輕動了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