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夕陽總是令人走神。那天我們并肩站在老城的街口，高樓在余暉中仿佛被鍍上一層薄金，影子斜斜地拉長，像是要把我們緩緩?fù)迫胗洃浬钐?。你忽然停下腳步，輕聲問：“你看，天邊像不像我們第一次來這兒時的樣子？”我沒有回答，只輕輕笑了。風(fēng)正穿過棕櫚樹的葉隙，沙沙作響，如同替我們翻動一本泛黃的相冊。這條路我們走過太多遍，連腳步都生出了默契，仿佛大地也記住了我們的節(jié)奏。</p> <p class="ql-block">后來，我們總在黃昏出門，不為去哪，只為并肩走一程。城市的輪廓在夕陽下變得柔軟，鋼筋水泥的冷硬被橙紅的光暈溫柔包裹。你習(xí)慣走在前頭半步，影子覆上我的影子，像一種無聲的牽引。那些曾是我們夢想坐標(biāo)的高樓，如今只是老路旁沉默的見證者。我們不再談?wù)撨h(yuǎn)方，只低頭數(shù)著腳下的磚縫，看它們是否還如往昔般歪斜，像在確認(rèn)時光是否真的未曾走遠(yuǎn)。</p> <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們一直走到海邊。海面鋪滿碎金，浪花輕舔沙灘，仿佛在練習(xí)溫柔。遠(yuǎn)處幾艘船靜靜停泊，生怕驚擾這份寧靜。你赤腳走進(jìn)淺水，回頭喚我過去。我未動，只望著你的背影融進(jìn)霞光里，忽然明白——有些路走得再久，也不過是為了這一刻的停頓。海風(fēng)撩亂你的發(fā)絲，而我心中浮現(xiàn)的，仍是那個年輕時的你，竟一點都沒變。</p> <p class="ql-block">如今你常坐在窗邊看書，陽光落在你手上那根紅繩，是多年前我隨手為你系上的。你說它褪了色，卻始終不肯摘下。窗外綠意濃得仿佛要溢進(jìn)來，而你就在這片光里，安靜得像一段不愿翻篇的時光。我偶爾經(jīng)過，看你低頭專注的模樣，忽然想起那些走過的路——原來不是我們在走它，是它一直牽著我們，走過年歲，走過沉默，走過無數(shù)次想說又咽下的言語。有些路，走過了才懂得，終點從來不是目的地，而是你還在身邊。</p> <p class="ql-block">再后來，我們?nèi)サ拇螖?shù)漸漸少了。那個傍晚，沙灘上人影稀疏，告示牌上的字跡被風(fēng)蝕得模糊不清。你站在那兒看了許久，說：“這些提醒真多管閑事，我們又不是第一次來?！蔽倚δ阕煊?，心里卻懂，我們都害怕——怕某天這條路突然變了模樣，怕熟悉的風(fēng)景里再也尋不到彼此的影子。可只要仍能并肩站著，哪怕無言，老路就還是老路，風(fēng)里仍回蕩著舊日的回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