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南京馬拉松的酸痛還在骨縫里打著旋兒,眉山的發(fā)令槍已像道銳箭,刺破了晨霧的紗幔。低頭系鞋帶時,腿肚子的酸脹正一遍遍叩擊著神經(jīng)——七天前剛碾過南京42.195公里的腳掌,此刻又要踏響眉山這方詩城的煙火節(jié)拍。</p> <p class="ql-block">起點立于東坡濕地公園,岷江邊的霧像一群嬉鬧的精靈,纏著江風(fēng)漫過來,漫過腳踝時攜來絲絲涼意,卻悄悄裹著一縷若有若無的泡菜香。那是眉山“泡菜之都”獨有的醒神劑,輕嗅一口,便覺渾身的困頓都散了幾分。跑過第一個補(bǔ)給站,志愿者遞水的指尖沾著晨露,那點涼意觸到掌心的剎那,東坡居士“竹杖芒鞋輕勝馬”的詩句忽然在耳畔回響。當(dāng)年他拄著竹杖穿行在雨幕里,如今我?guī)е簧砥v踏在征途上,原來所謂的“輕”,從不是身無半分負(fù)擔(dān),而是心里那點“何妨吟嘯且徐行”的勁兒,早把沉甸甸的困頓,釀成了腳下生風(fēng)的輕快。</p> <p class="ql-block">前半程算得上順風(fēng)順?biāo)?,配速表上的?shù)字穩(wěn)穩(wěn)踩著330的配速,像踩著東坡詞里平仄相間的韻腳,不疾不徐,自有章法。直到30公里處,腿肚子里的乳酸突然像開了閘的洪水般翻涌起來,每抬一步都像拖著浸了水的棉絮,重得讓人喘不過氣,連呼吸都帶著鈍刀子割似的痛?!耙唤到邓伲俊蹦铑^剛在腦海里冒頭,耳邊就飄來跑友帶著粗氣的呼喊:“趙哥,加油!”那粗糲的聲線里裹著股豁出去的狠勁,竟比“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字句更能鉆透心骨——原來古人筆下的豁達(dá),落到實打?qū)嵉纳罾铮褪沁@口咽下去又從心底頂上來的不服輸。</p> <p class="ql-block">最后兩公里,喉間的干烈像燃著一簇小火,混著岷江水蒸騰的潮氣,把每一次呼吸都烘得滾燙。腳步重得像灌了鉛,視線都開始發(fā)飄時,人群里突然炸開女兒清亮如銀鈴的“爸爸加油”,緊接著是老婆的加油吶喊,那聲音像兩根繃得緊緊的繩,猛地就把我往終點的方向拽。這時才徹悟,“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fēng)”從不是虛浮的辭藻——那股氣,是家人的聲音焐得滾燙的,是跑步七年來沒歇過的腳底板磨出厚繭煉就的,更是東坡先生藏在字縫里的那股“勁”,此刻全順著血脈涌到了腿上,推著我往前沖。</p> <p class="ql-block">沖線時,計時器跳在3小時29分46秒,獎牌上的東坡像眉眼彎彎,似笑非笑,倒像是在說“早該如此”。低頭抖落鞋里的沙粒,腿上的酸意慢慢漫上來,卻不似來時那般沉甸甸的。突然明白:這背靠背的艱難,從不是兩場比賽的簡單疊加,而是讓你在“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的境地里,真真切切踩出自己的路。</p> <p class="ql-block">這一路,岷江水替我記著:那些咬著牙的堅持,那些藏在煙火里的暖,那些古人寫在紙上的韌,原來跑著跑著,就都順著汗水,滲進(jìn)了骨血,長在了自己身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