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生尚有三十年。這個念頭浮起時，我正走在冬日清晨的河岸。南方的冬天是體貼的，冷意只薄薄一層，像給天地罩上清涼的紗。我走得急切，眼睛更急切，在東方青灰色的天際線上搜尋著，像一個虔誠的信徒，期盼著一場盛大的儀式——我在等霞……</p> <p class="ql-block"> 起初是羞澀的它……</p><p class="ql-block"> 天際線只是一抹淡淡的妃色，仿佛誰用最軟的筆，在水墨畫上輕輕暈染了一下。但光是不容商量的，它內(nèi)部的熾熱與決心，很快沖破了那層矜持……</p> <p class="ql-block"> 于是，霞，來了……</p> <p class="ql-block"> 不再是暈染，而是奔涌！是潑灑！是毫無保留的、盛大而奢侈的揮霍！玫瑰紫、琥珀金、鳶尾藍(lán)……所有你能想象與不能想象的色彩，都被一只無形巨手?jǐn)嚾朐频匿鰷u，再盡情地拋向天空這塊無垠的畫布。整片東方，燃燒了起來……</p> <p class="ql-block"> 更奇的是水。方才還墨綠沉靜的河面，瞬間被點燃了。天上的華彩毫不吝嗇地倒入水中，云與山巒的倒影，在水波微漾間，失了清晰的輪廓，化了形骸，只剩下流動的光與色。它們纏繞，旋轉(zhuǎn)，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像一對默契的舞伴，踩著光波的韻律，跳一曲只有天地才配欣賞的、暢快淋漓的華爾茲……</p> <p class="ql-block"> 我立在岸邊，成了這場宏大演出唯一的觀眾，心里被一種豐盈的、近乎圓滿的靜默充滿。這，便是我“想要的生活”了罷——能被這樣的美瞬間擊中心臟，并能獨自、完整地?fù)碛羞@一刻……</p> <p class="ql-block"> 然而，天的性情，原來也如人心一般莫測……</p> <p class="ql-block"> 思緒未落，毫無征兆地，一陣“噼里啪啦”的急響從身后追來。豆大的、沉甸甸的雨粒，砸在肩頭，帽檐，河面，打破了方才所有的寧靜與輝煌。我下意識地轉(zhuǎn)身，想看看這掃興的雨究竟從何而來……</p> <p class="ql-block"> 在那一轉(zhuǎn)身的瞬間，我怔住了，呼吸為之停滯……</p> <p class="ql-block"> 西邊的天空，尚未被東來的晨光完全占領(lǐng)，仍保留著雨云過境的、沉郁的藍(lán)灰色。而就在這片深色的背景前，一道彩虹，一道完整的、七色分明的新虹，赫然橫跨在兩岸之上！</p> <p class="ql-block"> 它靜默無聲，卻仿佛在發(fā)出只有靈魂能聽見的巨響。它的一端，仿佛就插在對岸的樹林里，另一端，則沒入遠(yuǎn)處的山巒。它離得那樣近，近得有些不真實，像一座為神祇架設(shè)的、通往人間盡頭的拱橋。雨水還在落著，東邊的霞光也并未完全褪去，光與雨，在此刻奇妙地和解，共同孕育了這天地間最動人的奇跡……</p> <p class="ql-block"> 我來時，只期盼一片朝霞。生活卻慷慨地，額外贈我一場太陽雨，和一道彩虹……</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了悟了心中那份關(guān)于“三十年”的糾結(jié)……</p><p class="ql-block"> 我們總以為，“想要的生活”在遠(yuǎn)方，在某個霞光滿天的、完美的早晨之后。而“湊合的日子”，是此刻腳下一切不盡人意的瑣碎。我們像那個只盯著東方霞光的我，虔誠地、單向地期盼著一種預(yù)設(shè)的、線性的美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拍攝于11月23日晨的廬山西海，完成于11月25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