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插圖 網絡加自拍</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配樂 《說唱臉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外婆橋”必有外公。從念幼兒班到小學畢業(yè)，我叫外公、外婆為公公、阿婆，這跟稱呼街上任何一位老頭、老太太只是語調稍有區(qū)別。念中學時對他倆改稱外公、外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女青衣花旦臉譜。</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江南情》首篇專寫外婆，至此我想特意寫寫外公。各種戲劇都有臉譜，我們的生活充滿戲劇性，那么，我不妨給外公畫個臉譜，希望畫出我熟悉的老人家模樣，同時又是江南小鎮(zhèn)上一個頗有個性的老大爺形象。</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外公的性情首先是特別愛勞動，這與對門、左右鄰居以及其他街坊沒有太大區(qū)別。小鎮(zhèn)上百姓有的開剃頭店、鞋鋪，有的做小銅擔、擺小攤，有的在食品公司工作，有的當國營店員……當然，也有代寫書信、算命測字的，絕大多數(shù)都是愛勞動的人。他們日常議論，最瞧不起的是游手好閑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外公，包括外婆以及二叔公、二叔婆他們，經常提起的政府領導是居委會主任。居委會主任叫娟英，瘸腿。她每年春節(jié)前帶人提著桂圓、荔枝或豬肉、粉條等慰問品，敲鑼打鼓上門慰問。娟英主任一瘸一瘸地走過來，非常辛苦。外公過繼給二叔公當兒子的惠郎——我的舅舅，參軍保家衛(wèi)國給家庭帶來榮譽，此刻，享受“軍屬光榮”的外公和二叔公特別興奮，滿面紅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我們家鄉(xiāng)老街。文中描述的街沿比這高得多。</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外公偶爾發(fā)怒只是情緒激動，有可能罵人，千篇一律只有一句:“ 秧爛麥死”。說得有點狠，但比起那些下流話，倒是顯得很有文采。二叔公也一樣。小鎮(zhèn)居民的祖先大多是種田人，熟悉秧啊麥啊油菜花啊，這些名詞掛嘴邊是莊稼漢的文雅。</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一回，有位親戚來鎮(zhèn)上，準備將織好的草帽交售給國營公司，據(jù)說是出口的。新中國出口商品起步階段可追溯至1949年，唱主角的是初級農產品和工業(yè)制成品，兩者比例接近六四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雪白帽子放在桌上，我從書包里拿出鉛筆在上面寫了四個小字:“定價2元?！边@四個字湊一塊不如一個指紋大。一個影子猛地閃過來，揚起胳膊，伴隨“你這個秧爛麥死的人”如雷貫耳，我拔腳逃命。我犯下的錯誤不可饒恕，這頂草帽無法交售，外公賠了錢，正好是我寫的兩元，我媽教書月工資才36元。因為闖了禍心里害怕，我沒提用橡皮擦消除痕跡——無論如何應該試試，這件事直到現(xiàn)在一想起就怪自己不夠勇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我們家鄉(xiāng)老街。</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外公最懵懂的時候，是對著廣播筒發(fā)愣。他一直納悶，大街小巷裝的廣播喇叭怎么會說話， 還有電燈為什么會亮。</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外公最機靈那一刻，是來了親戚。外婆接待客人，外公趕緊上街買東西，讓客人回去時帶上回禮。</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外公最開放的行動，是當街洗澡。小鎮(zhèn)街道很窄，三腳兩步就能從這邊跳到那邊。許多地方街邊有高高的石階，土話叫街沿。上方有屋檐罩著，下雨時行人淋不著。夏天外公就在家門口</span> <span style="font-size:20px;">街沿頭洗澡，光膀子，穿短褲。借用一句書面語，這叫全身沐浴。天氣晴好，無論熟人、陌生人，男女老少都能真真切切地看到他洗澡。一個旁若無人，大家置若罔聞，這是因為大熱天光膀子穿短褲的人不少，不算太稀奇。</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種拖鞋叫木拖，夏日傍晚，一些人穿著逛街齊步走，石板地發(fā)出“啪—啪—啪—啪”的聲音，十分響亮。木拖老人也穿，但在街頭操練是年輕人的“專利”。</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張飛。</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與外公最有意思的互動是賭捏蛋——沒想到外公這么有趣。我讀到一條科普知識，來自《十萬個為什么》之類書籍:“雞蛋為什么捏不破？”我特意試驗，用盡吃奶力氣就是不破。于是把這小知識講給外公聽，他絕對不相信。于是我和他打賭，賭注是啥早已忘記，反正一老一小杠上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說得熱鬧，鄰居們都圍過來看。雞蛋廚房間就有，隨便拿一個捏。外公胸有成竹，擺出一副舍我其誰的模樣。說不清是維持十幾秒，還是二十幾秒，外公的大手使勁捏，捏，脹紅了臉，雞蛋沒破。他不認輸，皺皺眉頭，應該是動起腦筋，將手掌松一松，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往內勾，有點像掐?！班邸保曇艉茌p，雞蛋破了，蛋黃和蛋白混成一團漾開，外公的手上，我的衣服和臉上，站得近的鄰家女孩身上，全都粘上黏糊糊的蛋清蛋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眾人哈哈大笑。我說外公違規(guī)，這動作不是捏而是掐，他不承認。沒有裁判，到底誰輸誰贏沒人做主。我相信科學，雞蛋捏不破是因為球形、拱形結構能均勻分散壓力?，同時內部蛋清、蛋黃起緩沖作用。</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母親和我。我讀小學一年級時到外公家，初中畢業(yè)后離開。</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無論過多少年，我都記得外公那些表情，“興奮”的時候、“洗澡”的時候、“捏蛋”的時候……百姓的生活情趣，往往就體現(xiàn)在這些小事情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下集，寸草春暉。</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