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凡是從“永德堂大院”走出去的人，無論現(xiàn)在是做了商人，還是成了學(xué)者、藝術(shù)家、教師、軍人、抑或是工人......無不懷著依戀的心情，追憶那里曾經(jīng)的家。老院子里的楊樹林，林中的一草一花，蜻蜓，蝴蝶都牽著每個人的童年；院子里的青磚、棱瓦，木杖子，門臉..……也都藏著各家的故事:有的令人仰慕，有的悲苦凄涼，故事的情節(jié)也時不時的走進(jìn)每位過來人的心境、夢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天，弟弟心血來潮，給我打來電話，讓我邀請遠(yuǎn)在南方的二妹回老家聚聚。還想召集幾位童年一起長大的“光腚娃”回鄉(xiāng)探宗尋古，看看大院還在不在。55年了，大院一直牽著我們游子的心，可是二妹在照顧生病的先生，抽不出身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當(dāng)年，“永德堂大院”是全縣城最有名氣的民宅。一是它的古老，據(jù)說有上百年的歷史；二是它的格局，仿照北京四合院的結(jié)構(gòu)建造起來的，是個完全封閉的古老院落。進(jìn)出的大門朝東開，和房子一般高，是兩扇對開的黑漆大門，門上的銅環(huán)有龍頭浮雕，因年代久遠(yuǎn)，磨得光光亮亮。平時孩子們摸它，甚至拽著它“打滴溜”，可見其結(jié)實得牢不可破。大院門的兩側(cè)是朝街的門市房，那時也就一家在做生意——董家菜床。其它的都成了民居，左右各四家。對著大門有一條與大院平行的“洋溝板”兼作人行道，下面是排水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走進(jìn)大院是個五十米見方的開闊庭院。北邊是一棟八戶人家的平房，各家之間有木柵欄隔著，自家還有個十幾平米的小院落和木板門。西側(cè)也一樣是八戶人家，南面是一片高大的楊樹林，林子外面是兩米高的磚墻。院子中間靠北有一排四戶人家，與北面那棟平行的正房，結(jié)構(gòu)同其它平房一樣，青磚洋瓦蓋。院子里還有兩棟高房子，棱瓦，獨(dú)門獨(dú)院，庭院深深。一戶是“于胡胡”（于家主人是在京劇院拉二胡的，所以大家叫他“于胡胡”；他家還賣祖?zhèn)鞯闹委煹驌p傷膏藥，所以也叫他“于膏藥”），另一戶是董家菜床子的主人——董老板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董老板人黑黑瘦瘦，濃眉大眼，一米八的大個子，總留個小平頭，干凈利落，白襯衫外套個黑褂子，肥腿褲角總用卡子別著。說話帶著山東口音“中，就這么的！”是他表示贊同的口頭禪，吃晚飯叫“喝湯”，罵孩子“你這個混賬東西……”董家女主人長得像個混血兒，黃頭發(fā)，高顴骨紅紅的臉頰，深陷的大眼睛，一說話露一口白白的牙齒。董家四個兒子，都繼承了父母的優(yōu)點(diǎn)，一個比一個帥，濃眉大眼國字臉且個子高。除老大、老二外，其他兩個是有名的淘氣包，打架，逃學(xué)，招貓逗狗……不給董家爭氣。免不了三天兩頭挨打，有時是狠打，那也不哭，憋著，很尿！不過淘孩子都講義氣。</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永德堂大院”有講究，住戶間比著過日子：比勤儉，比家風(fēng)，更比誰家日子興旺。大院里于膏藥家是鄰長，董家有勢力，此外就是老王太太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家都稱呼我姥姥“老王太太”，那年雖然都七十歲了，她仍然是遠(yuǎn)近聞名的老中醫(yī)。別看是女的，什么疑難雜癥到姥姥那兒都手到病除，看病的有很多是窮人，她免費(fèi)救治，分文不要。被她救治好的都認(rèn)她“干媽”，她的干兒子、干女兒有多少？她自己也記不住。姥姥的與眾不同，不僅僅是因為她是位有名望的人，而且不像女流之輩。單看穿戴，她就與眾不同：常年一身長袍，青大絨布鞋，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梳個發(fā)髻，個子不高，走路威風(fēng)凜凜，一幅男人的派頭。她的名望除了救治病人，接濟(jì)窮人外，她的外孫女孫女（包括我）都是縣城出了名的好學(xué)生，老師叫我們“學(xué)習(xí)健將”。</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姥姥思想守舊，三從四德融入骨髓。但是她愛國愛民，善良，坦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五六年全國搞公私合營那陣，她行醫(yī)不肯掛牌。多年后的一天，也許是天兒好，她來了興致，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干炸小魚兒喂貓。這時，家里來了兩個人，“老王太太在家嗎？”來人問。“在，什么事？”姥姥悻悻的反問。“我們是縣衛(wèi)生局的，想請您老辦行醫(yī)營業(yè)執(zhí)照?！薄拔以缇筒桓闪??！崩牙蜒燮げ惶б幌碌卣f。停了好一會，那兩個人知道不會有結(jié)果。其中一人勸導(dǎo):“您不辦，可不可以去醫(yī)院坐診？那樣就不用辦了?！薄拔叶纪谅竦讲鳖i，還坐的了診？”說完，她就又去喂貓，想以此打發(fā)來人。也巧，正在這時，一對夫婦抱著個兩三歲的病孩兒闖進(jìn)來，那孩子的臉色蒼白，嘴唇青紫，憋得快沒氣了。姥姥很快洗了把手，把體溫計塞到孩子衣服下，迅速拿起泡在消毒液里的一個扁器具，撬開孩子的嘴，壓住舌頭拔出銀針連扎帶挑，孩子嘶啞著，哭不出聲，手亂抓，腳亂蹬的在掙扎……姥姥吩咐孩子爹按住孩子！這時又扎一次，眼看冒血了，她掏出葦管，裝一些藥粉，伸到孩子嘴里一吹，把藥敷上并吩咐“讓孩子放松，放到炕上?！笨赡苁抢哿?，也許是透過氣了，孩子不哭了，睡了。這時姥姥發(fā)話：“這是瘟病，傳染！叫白喉，都快封喉了才來，再晚一會就危險了。你們做父母的有責(zé)任?。￠_始是不是發(fā)燒來著？干咳了吧？”“是...是...我們以為吃點(diǎn)小藥就能挺過去?！备赣H說?！斑@可不是你們說的頭痛腦熱那么簡單，它不單是外寒，它是肺火引起的，毒火上漫，毒攻咽喉...”邊說邊包了幾包藥遞給孩子母親，說:“飯后服，忌食辛辣，生冷，腥涼”。姥姥交代完就又去喂她的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兩位衛(wèi)生局的人一聽傳染，早躲到外屋，不過這一幕幕他們也都看在眼里，就知趣地一前一后地走了。那時我跟著送他們，聽他兩邊走邊說:“你說這老太太能洗手不干嗎？”“即使掛了不干的牌子，也推不掉來看病的?！薄奥犝f縣長也來找她給孩子看病?！薄?lt;/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三天一大早，董老板來了。人還沒進(jìn)屋，嗓音倒傳進(jìn)來了“大嬸子在家沒？”一看是他，姥姥一邊招呼“你可是稀客，快坐！”一邊吩咐保姆沏茶。董老板是個爽快人，脾氣急。他開門見三地說：“您老掛牌的事不用費(fèi)心了，衛(wèi)生局那邊我已通融了，以后不會再來人催辦什么執(zhí)照了”。這可是姥姥意料之外的事，忙道謝“難得你費(fèi)心了，太謝謝你了！”姥姥感激地從柜子里掏出一條大前門香煙，說啥也要表示一下。董老板是見過世面的商人，自然不便回絕，總得給老人點(diǎn)面子，“那我就笑納了。還有事，今天就不陪您老了?！闭f完告辭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永德堂大院”不但院風(fēng)淳樸，鄰里相處和諧，而且還有姥姥這樣的名人。</span></p> <p class="ql-block">我夢中的永德堂大院</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離開幾十年了，常在夢里“回家”，尋找“永德堂大院”，卻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弟弟說，因為老舊， 經(jīng)過一百多年的風(fēng)吹雨打，它在歲月的某個瞬間消失了。它和周圍的樹林，老房子已經(jīng)變成美麗的花園廣場了。“永德堂大院”將永遠(yuǎn)留在我的記憶深處，它成了我的鄉(xiāng)愁。</span></p><p class="ql-block"> 文/慈鵝</p><p class="ql-block"> 圖/選自網(wǎng)絡(luò)，致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