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座被冠以“泉城”之名的城市是山東省省會濟(jì)南。為什么它是泉城？十天前，我從這座城市護(hù)城河開始尋找答案。這一路每到一處都仿佛有泉水帶入的文學(xué)回響——那些年讀過的書、摘抄的名家名篇名段與我觸景共情，并為文思泉涌找到了獨(dú)一無二的地標(biāo)歸屬，感覺太奇妙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中國有護(hù)城河的城市不少，但是濟(jì)南是</span><b style="font-size:22px;">國內(nèi)唯一全部由泉水匯流而成的護(hù)城河，換句話說，它是泉城名頭的地理專利DNA。</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這條護(hù)城河</b><span style="font-size:22px;">別稱濼水、濟(jì)南環(huán)城河，位于山東省濟(jì)南市歷下區(qū)，全長6.9公里，最終流入大明湖，總面積26.3公頃，綠地面積12.5公頃。2013年隨“天下第一泉”風(fēng)景區(qū)獲評國家5A級旅游景區(qū)。其歷史最早可追溯至漢代。明洪武年間改建為磚石城墻配套水系，兼具城防、漕運(yùn)與排澇功能。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秋冬交替之際，風(fēng)和日麗的濟(jì)南護(hù)城河像是春天圓舞曲，碧水是靈動的音符，河面仿佛一個巨大的琴臺，微瀾像是琴鍵上音階起伏，河底下柔曼的水草悠悠搖著與岸邊的垂柳一起翩翩起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沿著河岸，不少游人或市民，慢慢悠悠地走著，手上拎著煎餅果子的無疑是當(dāng)?shù)厝藝D。那些著急趕路的多是外地游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濟(jì)南人可真有福氣啊。在護(hù)城河邊彎下腰就能捧著泉水喝，應(yīng)該集體鄙視罐裝礦泉水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記得當(dāng)年讀女作家冰心的散文《泉水人家》專門描寫濟(jì)南人的日常：“</span><b style="font-size:22px;">濟(jì)南人家的院子里，往往就有一眼活泉。婦女們在泉邊浣衣，孩子們在池畔嬉戲，那清冽的泉水不僅滋養(yǎng)了他們的生活，更浸潤了他們的性情。你看那些在泉邊長大的濟(jì)南人，眉宇間總帶著幾分泉水般的清朗與溫潤?！?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span style="font-size:22px;">城不在大，有水則仙。清朗和溫潤就是仙氣之一二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天，我們并沒有直奔“天下第一泉”——趵突泉，而是從千佛山下來坐公交車到黑虎泉，就想把最好的審美期待留在最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下了公交，護(hù)城河引著我向南行。地勢漸漸有了起伏，水聲也由渾厚轉(zhuǎn)為清越?？諝庵袕浡还蓾駶櫟?、帶著金石氣息的涼意。我猜離泉子不遠(yuǎn)了。果然沒走多遠(yuǎn)，便看到很多人當(dāng)然響過人聲的是一陣嘩嘩的如松濤如風(fēng)雨的泉水聲。緊走幾步，轉(zhuǎn)過一個河灣，黑虎泉赫然眼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是一處天然的石崖，崖下并列著三個深邃的石窟。那磅礴的水聲是從這石窟中發(fā)出的。更奇的是從那黝黑的洞中三道巨大的水柱兇猛地噴射出來。它們?nèi)涡缘叵蚯皟A瀉，直直地砸入崖下的一方石砌方池中，那水色是沉郁的碧青，涌出時宛若一塊巨大的、流動的墨玉，砸碎時又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就是黑虎泉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為什么叫它黑虎泉！一說因泉聲日夜轟鳴，猶如虎嘯；一說古時洞前有一黝黑巨石，狀如猛虎，故而得名。我更愿意相信前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泉確有超凡的勇氣，它像是一頭被禁錮在地底的、渴望自由的猛虎用盡全身的力氣，從那石竅中掙脫出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咆哮——不羈的野性充滿原始蠻悍的生命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寫盡水邊傳奇的大作家沈從文也到過濟(jì)南，也曾用他詩意的筆觸寫過《濟(jì)南的泉》：</span><b style="font-size:22px;">“濟(jì)南的泉水是有聲音的。在黑虎泉邊，你聽那三股水從石虎頭中噴涌而出，嘩嘩嘩，像大地深沉的呼吸；在珍珠泉畔，那細(xì)碎的水泡冉冉上升，又悄然破裂，發(fā)出極輕微的咝咝聲，如春蠶食葉，如情人私語。這聲音日夜不息，是濟(jì)南最動人的背景音樂?！?lt;/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沈從文先生說黑虎泉水聲“像大地的呼吸”，我還哪有形容詞呀？趕緊去找他說得像“情人細(xì)語”般的珍珠泉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近代特別是民國時期的作家不少寫過濟(jì)南的泉。記憶中他們寫的最多的是趵突泉。而從黑虎泉一路遇到幾個名氣沒那么響的泉——或者我可以“見泉”眼開的同時腦洞也大開 ，沒準(zhǔn)還能“文思泉涌”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五蓮泉，因堆疊石自然圍在成形如蓮花狀吧。蓮葉無窮碧，泉水別樣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要拍五蓮泉的噴泉口著實(shí)費(fèi)點(diǎn)心思，除非無人機(jī)俯拍，根本拍不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詩意回聲在眼前的五蓮泉前“躺平”舒展自由自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虎泉的指示牌讓人陷入找虎頭的謎團(tuán)中。找呀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疊石的形狀有點(diǎn)印象派畫風(fēng)，虎頭在哪兒呢？不硬找，否則應(yīng)了“畫虎類犬”的典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邊走過看，不久見到這座小亭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哇，又是以虎命名的泉——金虎泉。金代時列入名泉錄。低調(diào)的世代貴族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曲小橋與河岸相連，“金虎泉”被四方小亭圈著像不像嬌生慣養(yǎng)且待字閨中的公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泉水亦如金枝玉葉，含蓄內(nèi)斂羞噠噠。</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胤嗣泉的名字得先按指示牌的漢語拼音讀出，然后按釋義明白它的出身，比金虎泉晚好幾代，民國時期榜上有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胤??”字面意思與子孫血脈相傳有關(guān)，這泉名也有祈福的美意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匯波泉”的標(biāo)注讓人會心一笑，子孫滿堂，人們在此祈愿合家歡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怎么也沒見著沈從文筆下的珍珠泉。不要緊，我且在這泉水環(huán)繞綠茵相伴的氛圍中與紅船舫同行在濼河河畔，呼吸每一分貝的舒適和愜意，樂哉樂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重頭戲看“天下第一泉”我們住的地方離趵突泉景區(qū)北門幾百米，因?yàn)槁犝f景區(qū)九十點(diǎn)鐘人多，所以早飯后立馬邁開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未進(jìn)園子，先聞水聲與人頭攢動，繞過假山亭閣，眼前豁然開朗。一方廣闊的池子，澄澈得如同不存在一般，池底各色水草金魚在空明中懸著。池中心，三股大泉，“咕嘟咕嘟”地從水底翻涌上來，不由得想起老舍先生的《趵突泉》里的三個“冒”字妙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b style="font-size:22px;">泉太好了。泉池是差不多見方的，三個泉口偏南，北邊便是條小溪，流向西門去?？茨侨齻€大泉，一年四季，晝夜不停，老那么翻滾。你立定呆呆的看三分鐘，你便覺出自然的偉大，使你再不敢正眼去看。永遠(yuǎn)那么純潔，永遠(yuǎn)那么活潑，永遠(yuǎn)那么鮮明，冒，冒，冒，好像永遠(yuǎn)不感到疲乏，只有自然有這樣的力量！……”</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動詞“冒”三連發(fā)可謂神來之筆，將泉水那股執(zhí)拗、天真、永不枯竭的勁頭刻畫得入木三分。他不僅寫出了泉的形，更捕捉到了泉的神——這是小學(xué)老師做課文分析時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而我看到的趵突泉像是老舍先生寫過的冬景：“</span><b style="font-size:22px;">冬天更好，泉上起了一片熱氣，白而輕軟，在深綠的長的水藻上飄蕩著，不由你不想起一種似乎神秘的境界?！?lt;/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憑欄細(xì)看，中間的一股最為猛烈，躍起水面尺來高，像一朵碩大的盛開的雪白花朵，隨即又散落成千萬花瓣嘩啦啦地落回池中。那兩股稍小些的卻也活潑俏皮地翻滾著，奔突著。這便是“趵突”之名的由來：“趵”是跳躍，“突”是奔沖，真是再形象不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泉水，不像溪流那般婉轉(zhuǎn)，不像瀑布那般喧囂，它來自大地最深處，帶著地母賦予的原始生命力，質(zhì)樸地、倔強(qiáng)地向上涌流。它不為灌溉，不為行舟，甚至不為人的觀賞；它涌流只因它是泉，是泉便要涌流，這是它的天性與本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趵突泉》寫于 1931 年。而1930年左右老舍先生來到山東，先后在濟(jì)南齊魯大學(xué)和青島山東大學(xué)任教 7 年之久，對山東產(chǎn)生了深厚的感情，山東被稱為他的“第二故鄉(xiāng)”。尤其對濟(jì)南的泉水，老舍先生懷有一份近乎熾烈的深情。在他清麗而真摯的筆墨下，濟(jì)南的泉不再是冰冷的地理名詞，而成了有體溫、有性格、與人的命運(yùn)息息相關(guān)的靈性存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比如，在長篇散文《一些印象》里，老舍先生將濟(jì)南的泉水置于更廣闊的天地中，寫出了其如夢似幻的意境：</span><b style="font-size:22px;">“在西門外的橋上，便看見一溪活水，清淺，鮮潔，由南向北的流著。這就是由趵突泉流出來的。設(shè)若沒有這泉，濟(jì)南定會丟失了一半的美。”</b><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贊譽(yù)給泉城定了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更進(jìn)一步，老舍先生將泉水與濟(jì)南人的日常生活融為一體，寫出了那份獨(dú)一無二的風(fēng)情：“</span><b style="font-size:22px;">倒是水藻真綠，把終年貯蓄的綠色全拿出來了。天兒越晴，水藻越綠，就憑這些綠的精神，水也不忍得凍上；況且那長枝的垂柳還要在水里照個影兒呢?！?</b><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舍先生用京腔兒化字把泉城寫得又俏皮可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老舍眼中，濟(jì)南的泉水是活的，是有“不忍”之心的。它滋養(yǎng)著綠藻，映照著垂柳，也構(gòu)成了這座城市最動人的底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學(xué)者胡適先生1922年游歷濟(jì)南后，他在日記中感嘆：</span><b style="font-size:22px;">“濟(jì)南之勝，在于泉水。趵突泉三窟并發(fā)，聲勢浩大，如巨鼎沸湯；珍珠泉萬泡競涌，晶瑩剔透，似玉盤走珠。一城之中，百泉爭涌，此等奇觀，天下罕有?！?lt;/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是呀，我看過趵突泉后，又在它附近和湛露泉、板橋泉打了個召面。泉城肯定知道鄭板橋的大名，況且這里的泉水也還有</span><b style="font-size:22px;"> “泜水清且淺，沙礫明可數(shù)。漾漾浮輕波，悠悠匯遠(yuǎn)浦”的詩情畫意呢。（</b><span style="font-size:22px;">鄭板橋·《泜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時，看到一對父子。六七歲孩子提著一只空瓶子，從泉眼下方一個專門的取水口接泉水。我注意到孩子爸爸用手機(jī)掃碼后，泉水才汩汩流出，瓶子裝滿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好喝么？”我明知故問，因?yàn)樵诤诨⑷遗跞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甜著哩！”孩子咽了下口水?！氨燃儍羲煤取薄：⒆影职终f“喝了它，別的水都沒味兒嘍！”</span></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聽說之前當(dāng)?shù)鼐用裼猛把b泉水回家，現(xiàn)在有的泉眼被人為控制，畢竟資源有限，恐怕這是掃碼取水的良苦用心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而根據(jù)《濟(jì)南市現(xiàn)代水網(wǎng)建設(shè)規(guī)劃 (2021—2035年)》，濟(jì)南市的泉水?dāng)?shù)量達(dá)到驚人的1209處，其中名泉就有950處。泉水星羅棋布，遍布城市的各個角落。濟(jì)南七十二名泉，那是歷史的記錄，如今數(shù)以千計的名泉怎么看得過來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面對泉城如此壯觀的泉景資源，詩人作家的詩詞歌賦只能是只言片章；畫家攝影師的潑墨“咔嚓”也不過彼時彼刻即視寫意！ 所以這張以泉為名的文學(xué)地標(biāo)擷取的只是名家名作名段，那些為“泉”而文思泉涌的文字浩如大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但是，濟(jì)南這座城因?yàn)檫@些泉，便有了獨(dú)一不二的雅稱——泉。因?yàn)楣磐駚砦膶W(xué)名家名作的賦能，泉城朝氣蓬勃，永葆青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