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冬天，美人蕉初盛開，初顯冬韻。我又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鄉(xiāng)村校園，美麗的美人蕉花把我?guī)Щ亓耸[綠的青春歲月。</p><p class="ql-block"> 校園里很寂靜，唯那叢美人蕉獨(dú)自搖曳，放學(xué)后空蕩蕩的校園，沒了孩子們的喧鬧聲。</p> <p class="ql-block"> 學(xué)校座落在小山腳上，幾經(jīng)風(fēng)霜的泥墻斑斑駁駁，唯有那一叢美人蕉格外醒目——通綠的莖稈撐起大片的葉子，火紅的花穗在風(fēng)里輕輕點(diǎn)頭，像一團(tuán)不滅的火焰，燒著這偏僻山腳下的寂寞歲月。</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那叢美人蕉是我和她一起栽下的。那年春天，我們拎著鐵鍬和水桶，在操場邊的空地上挖坑、培土、澆水，她彎著腰，額前的碎發(fā)沾了泥點(diǎn)，卻笑得像個孩子。她說：“這花倔，不怕旱不怕曬，就像我們?！蹦菚r我們都還年輕，剛站上講臺，心里揣著理想，眼里閃著光。她留著短發(fā)，走路帶風(fēng)，嘴里常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有人初見她，總以為是哪個調(diào)皮的學(xué)生。</p> <p class="ql-block"> 記不清是從哪天起，我的心開始為她亂了節(jié)奏。某個深夜，我伏在燈下寫了一封信，字字斟酌，又怕被看見，便趁著夜色悄悄從她房門縫里塞了進(jìn)去。之后的日子，我坐立難安，可她卻像什么都沒發(fā)生，照常上課、改作業(yè)、輔導(dǎo)學(xué)生，依舊蹦蹦跳跳地哼著歌。我只好把那份悸動藏得更深，假裝若無其事。</p> <p class="ql-block"> 她從不肯停下腳步。她報了大專函授班，有幾天不見人影，我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塊。等她回來時，臉上帶著疲憊卻掩不住的喜悅，我卻偏要裝出冷淡的樣子，只輕描淡寫問一句：“回來了？”她瞥我一眼，嘴角微揚(yáng)，也不拆穿。</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她總愛聊教學(xué)，聊學(xué)生，聊她想讓山里的孩子都讀上書的理想。放學(xué)后，她常留在教室，一個一個地講題，直到天色擦黑。我笑她“女強(qiáng)人”，她就噘嘴，佯裝生氣，可眼圈卻紅了。那時我才明白，她的要強(qiáng)背后，藏著多少柔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那天晚飯后，她忽然約我去后山看晚霞。山道上開滿了映山紅，晚風(fēng)拂過，整座山都染成了霞色。我摘了一朵遞給她，她接過的一瞬，忽然低頭啜泣，還輕輕牽了我的手。我愣住了，心跳如鼓，只覺天地靜得只剩她的呼吸。那一刻，我多想時間停住。</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后來，我們一同被評為鎮(zhèn)上的優(yōu)秀教師?？伤穆吩阶咴竭h(yuǎn)——她考上了大學(xué)，要去城市深造。離校那天，她特意用半個籃球從泉眼里舀水，一勺一勺澆在美人蕉上。水珠在寬大的葉面上滾動，像淚，像星。她輕聲說：“我會回來的?！?lt;/p> <p class="ql-block"> 她走了，學(xué)生們哭紅了眼，我也一直望著她消失在山道彎處。從此，校園更靜了?？擅慨?dāng)我走過那叢美人蕉，看它在風(fēng)中搖曳，緋紅的花像她當(dāng)年的臉，我就知道，她從未真正離開。</p> <p class="ql-block"> 她把青春種在了這里，而美人蕉年年開花，歲歲不敗。三十年過去了，鄉(xiāng)村小學(xué)里的美人蕉依然承載著我們青春的印記。感謝在寂寞的鄉(xiāng)村小學(xué)生活中有她的陪伴，她守住了城市的繁華，我也守住了山鄉(xiāng)的寂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