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冬露凝霜，風(fēng)過街巷，卷起滿地落葉的蕭瑟。檐下的紅燈籠在暮色中晃出朦朧的光暈。檐角的蛛網(wǎng)沾著細(xì)碎的涼意，夜幕降臨時，巷口漸漸響起細(xì)碎的腳步聲，有人提著竹籃，籃里裝著黃紙、香火，還有疊得整齊的紙衣，巷口漸漸亮起星星點點的火光，一年一度的寒衣節(jié)，這承載著千年思念的節(jié)日，人們正以一場場質(zhì)樸的民俗，串聯(lián)起人間與彼岸的牽掛。正以最樸素的儀式，承接人間的思念。</p> <p class="ql-block"> 幼時的寒衣節(jié)，總裹著灶間的煙火氣。從母親晨起的忙碌便拉開序幕。她首先教我凈手焚香，在堂屋的祖先牌位前擺上瓜果點心和酒，沸水泡的敬茶裊裊升起白霧，算是“請祖歸堂”。接著便搬來小凳，坐在房門囗開始制作“寒衣”。各種紙要選質(zhì)地厚實的，裁成長方形，對折后用剪刀剪出領(lǐng)口、袖口，再用細(xì)棉線沿著邊緣粘縫，針腳細(xì)密而規(guī)整?！邦I(lǐng)口要留得寬些，老祖宗們穿得舒服。”剪刀在她手中翻飛，很快就剪出一件件小巧的衣袍。</p> <p class="ql-block"> 家中兄長們在外地工作或上學(xué)，弟妹們都還小，有著好奇心的我便成為母親的唯一幫手。母親一邊縫，一邊教我辨認(rèn)紙衣的款式，“這對襟的是男式的長衫，那有大襟的是女式的襖裙，”有時她還會用朱砂在紙衣上點出花紋，說是能驅(qū)邪避寒，讓遠(yuǎn)方的親人穿得安穩(wěn)。</p> <p class="ql-block"> 除了紙衣，母親還會教我準(zhǔn)備“金銀元寶”、印“票子"、打“紙錢"。她將錫箔紙裁成小方塊，對折后捏出元寶的形狀，一個個碼在竹籃里，像一堆閃著微光的珍寶?！澳沁呉残枰ㄤN，給老祖宗們多備些，讓他們在那邊過得寬裕些。”父親則會提前在大門口清理出一塊凈地，用灶灰畫一個大大的圓圈，圓圈朝祖墳方向的一角留一個小缺口，“這是給祖先們留的‘門’，讓他們能進(jìn)來取衣物錢財，也能順著缺口找到回家的路?！?lt;/p> <p class="ql-block"> 天黑時分，祭拜的儀式正式開始。母親指揮我將紙衣、元寶和印好的票子整齊地擺放在圓圈中央，點燃三炷香插在地上，然后牽著我和弟妹們的手跪拜三次。父親則拿起火柴，小心翼翼地引燃紙衣的一角，火光瞬間騰起，黃紙化作灰燼，隨著風(fēng)打著旋兒飄向天際，像是一群黑色的蝶，載著思念飛向彼岸。父親會牽著我的手，輕聲向爺爺奶奶說些家里的近況，語氣平和得像是在與故人閑話家常。“大(父親)、媽(母親)，天冷了，我和孩子們給您們送寒衣來了，添件衣裳，注意保暖，莫要掛念家里?！备赣H的聲音在火光中輕輕顫抖，帶著無盡的牽掛。我蹲在一旁，望著跳動的火焰，看著那些灰燼漸漸融入夜色，仿佛真的能看見祖先們笑著走來，仿佛真的能看見祖先們笑著接過暖衣與錢財，在煙火繚繞中與我們重逢。與我們共度這短暫的團(tuán)圓時光。</p> <p class="ql-block"> 如今父母都去了天堂，也成了需要被思念的人。我也過七奔八了，在不久的將來，有沒有人思念不重要，在有生之年我依然帶著在家的兒孫們，指導(dǎo)他們循著祖輩的習(xí)俗過寒衣節(jié)。雖沒有老屋的土坯房，我也會在大門囗畫－個圈，一個箭頭直指祖墳的方向，點燃香火，將買來的紙衣、元寶、還有現(xiàn)代化的與時俱進(jìn)的祭品如手機、家電、汽車、別墅一一引燃。點燃時，火光依舊溫暖，只是少了當(dāng)年母親在灶間自制的供品的香甜。</p> <p class="ql-block"> 風(fēng)穿過高樓的縫隙，帶著些許涼意，卻吹不散心頭的記憶。那些曾經(jīng)的陪伴，那些溫暖的叮囑，早已刻進(jìn)骨髓，成為生命中最珍貴的底色。寒衣節(jié)于我，不再是懵懂時的好奇，而是一場溫柔的告別與重逢，是用煙火氣告訴遠(yuǎn)去的親人：我們還記得，我們?nèi)运寄睢；鸸庵校路鹩挚匆娔赣H縫衣的身影，聽見父親輕聲的叮囑，那些民俗里的細(xì)節(jié)，早已化作心底最溫暖的記憶。寒衣節(jié)的民俗，從來不是繁瑣的儀式，而是一代代人對先人的思念與敬畏，是用最樸素的方式，訴說著“慎終追遠(yuǎn)”的情懷。</p> <p class="ql-block"> 風(fēng)漸息，火光漸暗，灰燼融入泥土，余溫仍在指尖縈繞，如同思念沉淀在心底。夜空中的星星格外明亮，像是故人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人間。那些遠(yuǎn)去的親人，那些流傳千年的民俗，如同夜空中的星辰，照亮了我們前行的路。寒衣寄遠(yuǎn)，寄去的是溫暖與牽掛；煙火承情，承載的是記憶，更是一代代人對愛的傳承。那些遠(yuǎn)去的人，從未真正離開，他們活在我們的思念里，活在每一個寒衣節(jié)的火光中，活在人間煙火的歲歲年年。在這場跨越生死的對話中，我們讀懂了生命的厚重，也懂得了愛的延續(xù)，在人間煙火的歲歲年年里，將這份思念與敬意，代代相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