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美篇號:2386371 </span></p><p class="ql-block"> 昨晚散步,晚風里飄著點點火星,有人在路邊燒紙,火苗舔著夜色,也舔亮了我記憶里的日子,哦,是快到農(nóng)歷十月初一了。這寒衣節(jié),與清明、中元并稱為三大“鬼節(jié)”,原是給先人送衣送暖、寄去思念的日子,只是如今,我成了那個拎著燒紙、奔赴山野的人。</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每到這幾個燒紙的日子,媽媽總早早就開始準備。院里墊起一塊厚木板,媽媽坐在矮矮的木墩上,把一摞摞燒紙碼得整整齊齊。左手捏著紙鑿子,右手握著打錢棒,“咚、咚、咚”的聲響在院里回蕩,從左到右,一排排鑿下去,打完的紙錢大圈套小圈,橫成排、豎成趟,像精心鋪就的銀錢路。我蹲在旁邊問:“媽,一摞紙要打多少個?有數(shù)嗎?”媽頭也不抬,只顧低頭忙活,連一句話都沒有。</p><p class="ql-block"> 那時,農(nóng)村的小賣部物資匱乏,啥都限量,我實在納悶,媽媽哪來的這么一大捆燒紙?“媽,你啥時候買的呀?”這次她終于抬了頭,只深深瞅了我一眼,依舊沒說話。直到整捆燒紙都鑿?fù)?,她才擦了擦額角的汗,輕聲說:“給先人印錢時不能說話,這是規(guī)矩,是尊重,你們長大了要記牢?!彼盅a道:“小賣部一次只賣兩刀紙,我有空就去買,慢慢攢的。十月初一送寒衣,換季了咱農(nóng)村冷,祖墳?zāi)堑胤疥幱殖?,錢少了,先人哪兒夠用?”</p><p class="ql-block"> 媽媽沒讀過書,卻把敬祖的禮數(shù)做得絲毫不差。她會把剛鑿好的燒紙,九張為一組捻開,擺成扇形再卷成筒,輕輕壓扁。一遍遍重復(fù),不厭其煩,原本厚實的紙摞,漸漸變成了一個個空心紙卷,整整齊齊碼在袋子里。“這樣疊,燒的時候容易燃,先人取錢也方便?!彼贿叝B,一邊念叨,語氣里滿是鄭重。</p><p class="ql-block"> 每次上墳,媽媽總要帶著我,就我們娘倆。我纏著她:“媽,去的時候我走前面,回來也讓我走前面,在后面走我害怕?!彼看味妓齑饝?yīng),牽著我的手,一步步往祖墳的方向走。</p><p class="ql-block"> 張氏家族的祖墳在一片密林里,樹木高大遮天,腳下的泥土濕乎乎的,踩上去軟黏黏的。一踏進那片地,后背就涼颼颼的,最讓人害怕的是地上爬滿的千足蟲,蟲的后背上兩條亮光,密密麻麻的,讓人不敢落腳。每次從爺爺奶奶墳前回來,我都要惡心好幾天,可媽媽下次上墳,依舊還會帶上我。</p><p class="ql-block"> 去給姥姥姥爺上墳,心情就輕快多了。金家的墳在溝里,離我家八九里路,我扛著裝燒紙的袋子,跟著媽媽走在大馬路上,東瞅瞅西看看,一點兒不覺得累。姥姥姥爺?shù)膲灣枺驮诖蠹茏永€底下,好找得很。燒完紙,媽媽總會叮囑我:“拍拍身上的灰,別回頭,一直往前走?!蔽夷母也宦?,乖乖跟著她快步走。走出老遠,媽媽才對我說:“不讓你回頭,是怕你看見啥嚇著。我回頭了,看見你姥姥正用圍裙兜著撿錢呢!”那時覺得媽媽好勇敢,這個沒法求證的畫面,就這么藏在了我記憶里,成了溫暖的謎。</p><p class="ql-block"> 如今,帶我燒紙的人,已變成我為她燒紙的人,每次在爸爸媽媽墳前燒完紙下山時,我總?cè)滩蛔』仡^望,不像小時候那么害怕,反倒渴望能看見爸媽的身影,我實在是想念。如果天堂有電話,我一定要撥通那串無人知曉的號碼,告訴二老天冷了,寒衣和紙錢都給你們送來了,這次別再省了,大大方方買件新衣服,把日子過得暖乎乎的。</p><p class="ql-block"> 從小,媽媽牽著我的手,教我認祖墳、疊紙錢,告訴我敬祖的規(guī)矩,而今,媽媽走了五十一年,爸爸也離開四十八載,都說時間是治愈傷痛的良藥,可在思念面前,這良藥竟全然失效。日子越久,想念越濃,每到清明、中元、寒衣節(jié),奔赴爸媽長眠的地方,那種急切的心情就越發(fā)強烈。</p><p class="ql-block"> 城里的風再暖,也吹不到山里的墳前;手里的紙錢再厚,也道不盡心底的惦念。我學著媽媽當年的樣子,九張紙為一組,捻成扇形再卷成筒,規(guī)規(guī)矩矩地疊好,點燃?;鹈缟饡r,仿佛又聽見了媽媽當年“咚咚”的打錢聲,看見了她坐在木頭墩上認真的模樣。那些沒說出口的思念,那些藏在歲月里的牽掛,都隨著火苗飄向遠方。媽媽,女兒把寒衣和想念都給你送來了,你在那邊,一定要暖,一定要安。</p><p class="ql-block"> 2025.11.17</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