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又是一年深秋，一串串通紅的柿子，壓彎了枝條，在初冬的暗淡落葉下，方顯其喜氣洋洋。這種果樹很高產(chǎn)，在山間，地頭上，在院子里，點綴在陽光下，豐收的喜悅，點燃心扉。在這個季節(jié)，它的凸現(xiàn)，成了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線。</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院墻的南面有一顆柿子樹，一年又一年，見證它從樹苗到大樹，越過墻頭，比肩梧桐樹，不過是幾年功夫而已。柿子是白色的小花，不入眼的渺小，葉子是又厚又硬的半橢圓形狀，從一個個青幼的小果，越來越大，好像也不用打藥，就可以肆意生長，直到秋日里，當所有的果樹都落幕了，它才開始變了顏色，青了又黃，黃了又紅，紅了又軟，到味蕾里，是一種軟糯甘甜。</p><p class="ql-block"> 我總能想起，小時候的我們，在深秋里，柿子，成了色誘，三五成群的孩子們，去偷摘鄰居家成熟的柿子，甚至被老太太，拿著拐杖在后面追趕與吆喝，也會塞在書包里，瘋狂地追趕與笑著。有一次，我把柿子塞在口袋里，想獨享這份甜蜜。被母親察覺時，它已經(jīng)破了皮，黏糊糊黃色，沾染在衣服上，痛罵一頓后，才真正了解它熟透的軟癱。</p><p class="ql-block"> 那時，沒有太多水果種類的誘惑，柿子，成了往年的舊愛，每一年的新歡，其實，在發(fā)黃時，就可以摘下來，將它們鎖在盛滿蘋果的袋子里，把生硬的來催熟，待軟了，就消除了澀味，變成了甘甜。我們?nèi)靸深^期待它的成熟，一顆柿子樹結(jié)滿的果子，分一分親戚鄰里，也就所剩無幾了。</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們?nèi)チ送獾刈x書，柿子樹越來越多，卻沒幾個人愛吃這味道了。太慢的烘熟過程，也沒人愿意等待了。以至于賣出幾毛一斤的價格，變得更加沒有了份量。自此，再也沒人爬在樹梢上去摘，像是被遺棄的風(fēng)霜，屹立在風(fēng)中，堅挺在雨中，彰顯在陽光下，格外誘人，卻只會遠觀賞識。</p><p class="ql-block"> 這幾年，柿子樹，又成了拍照打卡的美景，映入許多人的眼簾。紅彤彤的喜悅，掛滿枝頭的飽滿，每一顆柿子樹，都仿佛飽經(jīng)滄桑的老人，佇立在鄉(xiāng)村的門口，守望著路過的人來人往。至于，那些偷柿的少年郎，早已遠走他鄉(xiāng)務(wù)工忙，倘若時光倒退三十年，一個柿子都別想黃。</p><p class="ql-block"> 每一年這個季節(jié)，我都會買幾顆柿子，追憶一下童年里的味蕾。沒有很喜歡，只是很懷念，吃不出從前的味道，興許，是甜蜜的水果太多了，再也吃不出甘甜與松軟。裹上面粉，煎成柿子餅，或者曬成柿子干，也依然很甜膩。從前的繁瑣吃法，也被嗤之以鼻。</p><p class="ql-block"> 柿子，在鄉(xiāng)村里，仿佛成了被人遺忘的美味，遭人唾棄的麻煩。因為無法直接到舌尖上，后來，在高處的只能任憑鳥兒們雕琢，或是自然脫落，變成一攤稀巴爛，揉在土里，滋養(yǎng)根系，四季輪回，循環(huán)生長，卻屹立不倒。</p><p class="ql-block"> 對于生在農(nóng)村，長在鄉(xiāng)村的我們而言，小時候盼著脫離“農(nóng)民”的貧苦，土氣的裝扮，封建的思想。而當深處城市，又滿是懷念泥土的芬芳，吃不盡的新鮮蔬菜與水果，滿是人情的世故，淳樸的鄉(xiāng)音。我時常出于一種糾結(jié)之中，迷戀鄉(xiāng)村的芳草氣息，風(fēng)和日麗，久在樊籠，復(fù)得返自然的松弛感。卻偏偏嫌棄這塵土飛揚，沾滿全身的狼狽感。</p><p class="ql-block"> 似乎，任何東西，都在得不到時騷動，得到時，又束之高閣。心境的變幻，伴著需求或癡迷，或淡漠，或遺忘，不過是體驗。人生的曠野，在天涯海角，又在記憶深處的眷戀。</p><p class="ql-block"> 終其一生，都在找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時而欣喜，時而厭倦。但柿子，好像就一直在那里，無關(guān)別人的愛與不愛，掛滿枝頭，繁花似錦，這是它的習(xí)性。無關(guān)乎沉浸與迷戀，既不招搖過市，也無刻意擺爛。</p><p class="ql-block"> 每一個深秋，掛滿枝頭的柿子，點綴著童年的夢，寫在鄉(xiāng)村里的景色里，定有它的長勢喜人。人生風(fēng)景在游走，鄉(xiāng)愁卻依舊。老人們佝僂的身軀，望著柿子豐收的喜悅，再無少年郎，去攀爬與采摘。歲歲與年年，寫滿了老人的滄桑，柿子樹，卻越來越枝繁果密。</p><p class="ql-block"> 柿子紅了，被冷落的一個個又圓又紅，摘不完，分不出去，飄落在半空上的那幾串，還在風(fēng)華正茂。遠遠觀望它的美，幾聲嘆息，幾分落寞。家鄉(xiāng)，是一種念在心頭，蕩氣回腸的記憶，無關(guān)乎貧富，房子高矮，有關(guān)乎人情的留存，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鄉(xiāng)村，變成偶爾的游蕩，回不去的故鄉(xiāng)。</p><p class="ql-block"> 我突然想起一位作家，寫起她的親人：她不是自然老去，也沒死在病痛里，而是死在等待里?？偰芟肫鹉切┝阈沁€在的鄉(xiāng)親臉龐，在落寞的深秋寒冬里，望著熟透的柿子，從前，是一聲吆喝有人應(yīng)。如今是，一聲嘆息無人問。</p><p class="ql-block"> 在一年又一年的期待中，盼著兒孫歸來，盼著柿子有人摘，種的瓜果有人吃，或許，就是最大的幸福?；蛟S，一代有一代人的困囿，她們在田地的枷鎖里，墨守成規(guī)，揮灑汗水，釀成了一生的堅守與執(zhí)念。深居在城市的燈黃酒綠里，挑燈達旦，習(xí)以為常的生活方式里，藏著一份執(zhí)拗與無奈。</p><p class="ql-block"> 但， 柿子熟了，每一年，那些掛滿枝頭的柿子，如同永不熄滅的燈火，照亮游子回家的路。無論走多遠，總有一些東西在故鄉(xiāng)等待著，年復(fù)一年，如約而至，紛沓登場。</p><p class="ql-block"> 只是，她們老了，我們長大了。至于，家門口的那顆柿子樹，一直活在童年里，亦是想念家鄉(xiāng)的信物。托著夢，念著甜，想著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11.15 于言 杭州</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