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遼寧省錦州市北部的群山環(huán)抱中，有一座非常普通的小城—義縣。雖不為人熟知，卻藏有讓梁思成先生驚嘆為“千年國寶、無上瑰寶”的古代建筑。</p><p class="ql-block">9月末秋高氣爽的日子，我和先生回沈陽探親途中，專程來到此地。這里沒有大都市的喧囂，沒有高大的圍墻，在道邊不起眼的地方，高德地圖提示到達目的地。</p> <p class="ql-block">1.奉國寺—穿越千年的佛光之旅。</p><p class="ql-block">第一眼映入眼簾的奉國寺，不像許多名聲在外的寺院那樣高大雄偉、人們絡(luò)繹不絕，反而以一種近乎樸拙的沉默，屹立在時光里。</p><p class="ql-block">踏入奉國寺的山門，時光仿佛驟然放緩了流速。沒有鮮艷的彩繪，只有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原木本色和被歲月熏染成深沉的赭褐與灰黑。屋頂上的鴟吻沉默地指向天空。</p> <p class="ql-block">秋風(fēng)穿過千年古松，松針簌簌，突然出現(xiàn)一只小松鼠在來回跳躍，解說員興奮的告訴我們，它在歡迎我們的到來，我說它更像是與歲月低語。</p><p class="ql-block">跟隨資深解說員緩緩進入大雄殿，我立刻被其恢弘的氣勢所震撼。這里是中國古代佛教寺院遺存中規(guī)模體量最大、等級規(guī)格最高的木構(gòu)建筑。它代表了11世紀(jì)中國建筑的最高水平，有著“中國第一大雄寶殿”之譽。</p> <p class="ql-block">仰望這座1020年（遼開泰九年）落成的木構(gòu)巨制，歷經(jīng)千年風(fēng)雨依然巍然屹立，似乎明白了梁思成先生對這座現(xiàn)存最大的遼代佛教寺院單體建筑，當(dāng)年為何會發(fā)出“千年國寶、無上瑰寶”的驚嘆。</p><p class="ql-block">奉國寺是遼代圣宗皇帝耶律隆緒為其母蕭太后（蕭綽）所建，大殿內(nèi)供奉七尊遼代佛像，通高均超過9米，其中正中的毗婆尸佛合座高度達9.5米。如此巨大體量的七佛并列一堂，在全世界都是絕無僅有的。</p> <p class="ql-block">這七尊佛像他們代表著佛教信仰中在釋迦牟尼佛之前成佛的六位祖師，東起依次為迦葉佛、拘留孫佛、尸棄佛、毗婆尸佛、毗舍浮佛、拘那含牟尼佛，加上釋迦牟尼佛本人，合稱“七佛”。</p> <p class="ql-block">大殿內(nèi)有一個二階高的梯子，講解員告知可以上去。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登上這木制狹窄梯子，近距離瞻仰佛像。與大佛對視時，我驚喜的發(fā)現(xiàn)當(dāng)視線與第一尊大佛的蓮座持平時，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此刻，我不再是那個需要極力仰首的渺小瞻仰者。我?guī)缀跄芘c佛的視線平行——那是前所未有的體驗，仿佛能“呼吸相接”。</p><p class="ql-block">我看見了之前未曾看清的細節(jié)：迦葉佛眼瞼上那極其細膩的筆觸，仿佛下一秒就會微微顫動；毗婆尸佛唇邊那抹穿越千年的微笑，其面部表情呈現(xiàn)出從容淡然，與其他佛像的莊重形象形成鮮明對比。在如此近距離下，顯得如此真切而深邃，他們不再是一個象征性的符號，而是一種看透了千年世事的從容，充滿悲憫的溫度。</p> <p class="ql-block">我目光所及之處緩緩拂過諸佛的面容，掠過他們垂落的衣袂，那些在下方看來流暢磅礴的衣紋，此刻能清晰地看到泥塑的肌理、歲月留下的龜裂，以及彩繪層中隱約透出的、曾經(jīng)絢爛無比的顏色。歷史不再是教科書上的文字，它化作了眼前這無比真切、觸手可及的質(zhì)感。</p><p class="ql-block">大雄殿里七座大佛身上批滿了歷史長河沉淀的香灰，印證了它度過了歷史上的多次折難，大遼時代松木做成的寺廟內(nèi)的柱子，歷經(jīng)千年依然滲出清香的松油味道。</p> <p class="ql-block">奉國寺建筑彩繪所有飛天全部伏于梁架，兩兩相對。共保存有42幅遼代飛天彩畫。彩繪以紅、白、黑、青、綠、黃為主色，兼用金色，延續(xù)了唐代的色彩風(fēng)格，雖是沿襲唐風(fēng)，但在色彩風(fēng)格的體現(xiàn)上還是保留了契丹民族的審美意趣。</p> <p class="ql-block">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p> <p class="ql-block">與我在其他地方看過的古代壁畫飛天截然不同，他并非我所看到的那般衣帶飄飄、婀娜曼妙的仙子，而是一位隱匿于大殿梁柱之上的偉岸丈夫。他的面龐方正飽滿，眉宇間凝聚著一股沉靜的力量。最引人注目的，是唇上那兩撇精心勾勒、微微上翹的胡須。仰望他，感受到的不是輕盈的仙氣。那是胡須下的沉默，是歷經(jīng)滄桑的從容，是無聲的誓言與擔(dān)當(dāng)，是震撼人心的崇高感。</p><p class="ql-block">他默默屹立千年，以有力的臂膀托起了整個大殿的巍峨，也托起了無數(shù)信徒的虔誠信仰。</p> <p class="ql-block">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p> <p class="ql-block">二個小時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當(dāng)我離開時再次回望，仿佛不僅僅看到的是一座建筑，更像是與歷史的一次直接對視。這里不是被精心包裝的景點，而是一個活了一千歲的靈魂，它帶著所有的滄桑與故事，就那樣靜靜地等著你走上前去。</p> <p class="ql-block"><b>2.遼西的千年守望</b></p><p class="ql-block">在義縣距奉國寺大約1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廣勝寺塔，它不同于山西臨汾洪洞縣廣勝寺的飛虹塔華麗，不似江南亭臺的秀雅，它以一種沉默而堅定的姿態(tài)，在遼西的天空下，已然站立了整整一千年。</p><p class="ql-block">清晨，我來到胡同里尋找它，在寂靜的院內(nèi)，隔墻望見塔身上半部，走進半掩的小門，</p><p class="ql-block">塔高約42米，是一座典型的遼代密檐式磚塔（即：第一層塔身異常高大），在此之上，十二層塔檐緊密相疊，層層內(nèi)收，形成一道優(yōu)美而有力的拋物線，直指蒼穹。</p><p class="ql-block">此塔通體由青磚壘砌，不施粉黛，也沒有任何炫目的色彩。歲月的風(fēng)雨在它身上留下了斑駁的痕跡，青苔點點，磚色蒼蒼，像一位褪去了華服、只著素衣的得道高僧，不言不語，卻道盡了一切……</p> <p class="ql-block">仔細端詳，高大的基座上，壸門雕刻簡潔而有力，門內(nèi)仿佛曾有無形的佛端坐其間，接受千年的香火與風(fēng)雨。 第一層塔身的檐下，磚雕的斗拱碩大無朋，層層疊疊，如一朵朵石頭開出的蓮花。四面雕有佛龕，雖歷經(jīng)風(fēng)霜，佛像的輪廓已有些模糊，但那份莊嚴(yán)與慈悲，卻透過堅硬的磚石，隱隱傳來。</p><p class="ql-block">這是一座早已寺毀塔存的孤塔。沒有繚繞的香火，沒有鼎沸的人聲，但它擁有的，是整整一千年的時光。</p><p class="ql-block">它以存在的本身告訴我們，真正的永恒，無需喧嘩，無需華飾，只需這樣靜靜地、有力地站著，任憑王朝更迭、風(fēng)云變幻，我自巋然。</p><p class="ql-block">它不言語，你卻仿佛能聽見歷史的回響……</p> <p class="ql-block"><b>3.一個被遺忘的地方</b></p><p class="ql-block">義縣有一座與龍門石窟、云岡石窟同齡的萬佛堂石窟。站在石窟前，大凌河水在腳下靜靜流淌。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寧靜，它不是敦煌，沒有那席卷黃沙的浩瀚；也不是云岡，缺乏那王權(quán)加持的恢弘。它就是一個被遺忘在時光角落的隱士，它只是它自己——義縣萬佛堂石窟。</p> <p class="ql-block">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p> <p class="ql-block">北魏的風(fēng)霜，仿佛還凝結(jié)在每一尊雕像的衣褶間。交腳彌勒，唇角那抹若有若無的微笑，歷經(jīng)一千五百年風(fēng)雨侵蝕，依然慈悲、安詳，帶著人間溫度的悲憫。</p> <p class="ql-block">西區(qū)的北魏石窟，是這里最古老的記憶。中心塔柱式的支提窟，保留著明顯的印度佛教藝術(shù)痕跡。蓮花藻井雖已褪色，仰頭凝視，依然能想象當(dāng)年信眾繞柱經(jīng)行時，眼中所見的絢爛。</p> <p class="ql-block">東區(qū)的唐代續(xù)鑿，則展現(xiàn)出另一種氣象。盛唐的包容與華美，在這里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菩薩體態(tài)豐腴，神情親切如鄰家女子……</p> <p class="ql-block">然而這里最打動我的，卻是那些 “不完美”的痕跡。許多佛像面容模糊，那是歲月流水般的侵蝕；有些壁畫色彩剝落，露出底層粗糙的巖壁。這些并非缺憾，而是時間參與創(chuàng)作的筆觸。</p> <p class="ql-block">萬佛堂沒有言語，但那一萬尊佛像，卻仿佛在齊聲低語：來過，見過，存在過，便是永恒。</p><p class="ql-block">這里沒有“國寶單位”的疏離感，它依然活著，作為附近村民精神世界的一部分，承載著他們對平安、健康、豐收最直接的期盼。這份綿延不絕的、帶著體溫的香火，比任何輝煌的過去都更讓我動容。</p><p class="ql-block">在這遼西一隅，它不是被遺忘，而是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安靜地、豐盛地，銘記了一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