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28, 128, 128);">雞公山上的萬里茶道故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28, 128, 128);"><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012年12月，湖北美術(shù)出版社策劃的“老別墅叢書”之《到雞公山看老別墅》出版，其中的“雞公山上的‘巴公房子’”一文，首次破解了兩棟“拔貢”老別墅的密碼，原來“拔貢”是山民對“巴公”的誤讀，所謂上下“拔貢”就是俄國商茶巴諾夫及其阜昌洋行買辦劉子敬于1910年前建造別墅。2019年11月9日，我和雞公山風景區(qū)管理局老局長姜傳高接受長江日報記者萬建輝采訪，才知道巴諾夫?qū)τ谥卸砣f里茶道所發(fā)揮的重要作用，漢口的巴公房子乃是萬里茶道的重要遺存。當年3月，國家文物局將“萬里茶道”列入《中國世界文化遺產(chǎn)預備名單》，萬里茶道申遺正式上升到國家層面。當時的我絕沒有想到，十年前寫的文章為當前信陽爭取萬里茶道申遺埋下了伏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2019年11月9日，長江日報記者萬建輝采訪姜老和我后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信陽早在唐宋時期就已成為淮南的重要產(chǎn)茶區(qū)，作為“毛尖之都”，卻和近在咫尺的萬里茶道沒有關(guān)系？擔任過十多年城陽城址博物館館長，接任市博物館館長不久的劉傳玲發(fā)現(xiàn)，茶展廳中萬里茶道線路圖中的沿線城市沒有信陽，這讓她大為困惑。今年11月，她向市政協(xié)副主席賈作平提出信陽應(yīng)積極加入萬里茶道申遺，很快得到市委領(lǐng)導的高度重視。隨即賈主席帶隊到武漢與牽頭萬里茶道申遺的湖北省文化和旅游廳原副廳長、萬里茶道申遺項目負責人王風竹見面，并將王廳長的意見和信陽的情況向省文物局領(lǐng)導匯報。在得到省局支持后，又恰逢12月7日萬里茶道遺產(chǎn)保護圓桌會議暨沿線申遺城市聯(lián)席會議在武漢召開。市政協(xié)副主席、三茶統(tǒng)籌工作牽頭領(lǐng)導柳自強受命負責，帶隊趕往武漢向參會的核心專家團隊會后見面匯報，得到了專家對信陽申遺工作的專業(yè)指導。在深挖信陽茶與漢口貿(mào)易關(guān)系的同時，進一步查找雞公山俄國茶商及其買辦別墅相關(guān)史料成為申遺的關(guān)鍵所在。</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找到英文報紙雞公山別墅名錄</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準備與核心團隊見面匯報材料時，我忽然想到幾年前信陽文史研究青年才俊程思明發(fā)來的有關(guān)雞公山的英文資料，從中發(fā)現(xiàn)了《字林西報行名錄》1920年到1924年每年1月刊登的雞公山別墅名錄（CHIKUNGSHAN BUNGALOWS.）。其中豫境（HONAN VALLEY.）中果然有豫2號劉子敬別墅（Liu Tze Tsen.）和豫24號巴諾夫別墅（J.K.Panoff.）,這與我當年用于判斷“巴公”別墅的1915年《雞公山劃收官地圖》（現(xiàn)藏湖北省檔案館）一致。更讓人意外的是，發(fā)現(xiàn)鄂境（HUPEH VALLEY.）6號別墅竟然是阜昌洋行別墅（Molchanoff Pechatnoff & Co.），這個創(chuàng)辦于1875年，巴諾夫任聯(lián)合經(jīng)理的阜昌洋行，算得上當時世界最大的茶葉公司。鄂6號位于南德國樓（原德國禮和洋行別墅，鄂25號）南側(cè)，后倒塌拆除。</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同時，借助信陽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雞公山歷史研究專家田青剛的幫助，又找到1919年和1925到1927年的雞公山別墅名錄。很可惜，這個名錄起始于1919年，沒法知道此前的情況，這難道和1918年8月成立的租地局有關(guān)，或者說就是租地局發(fā)布的，我不得而知。1917年俄國爆發(fā)十月革命，俄國在漢口的茶葉生意一落千丈，1921年巴諾夫及家人被迫離開漢口，名錄顯示這一年巴諾夫仍在租用豫24號，而1922年的豫24號顯示為待租狀態(tài)（To let）。同樣，劉子敬及阜昌洋行租用豫2號、鄂6號一直堅持到1926年，1927年均顯示為待租狀態(tài)。1928年，劉子敬在其廬山的別墅中病死（一說是自殺），年僅44歲。</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湖北省檔案館雞公山租房記錄</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2月10日，受柳主席委托，我和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長牛長立博士到武漢，拜訪武漢文史學者、武漢市地方志辦公室原副巡視員王汗吾先生和湖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萬里茶道研究院院長黃柏權(quán)教授，到省、市檔案館和省圖書館查找歷史檔案。王汗吾先生畢業(yè)于湖北師范學院歷史系，研究武漢歷史建筑50多年，帶我們尋訪阜昌、順豐茶廠或洋行歷史遺存，講述老建筑背后的故事；黃柏權(quán)教授熱情接待了我們，為信陽申遺提出寶貴意見。</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與王漢吾老師交流</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2, 126, 251);">與黃柏權(quán)院長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隨后，我們分頭查閱清末民初檔案，武漢市檔案館為萬里茶道申遺，整理出版了《茶檔》一書，但涉及清末民初的檔案極少，原因是戰(zhàn)亂所致。所幸省檔有大量民國檔案，包括雞公山檔案，因為民國雞公山為兩省共管。牛博士查到的阜昌洋行別墅維修記錄，反映阜昌洋行是1914年轉(zhuǎn)租于德工程師韓貝。也就是說，阜昌洋行從1914年租用至1927年停租，租用鄂6號長達14年。更為難得的是，我發(fā)現(xiàn)了從1915年至1922年繳納租金和公益金的記錄，反映巴諾夫、劉子敬和阜昌洋行每年繳納租金和公益金一直沒有中斷。有意思的是，劉子敬的租金始終是巴諾夫代繳，這說明二人關(guān)系十分密切。意外的是，又發(fā)現(xiàn)了一棟與俄國漢口茶葉貿(mào)易密切相關(guān)的華俄道勝銀行租用豫15號的記錄，繳租人是佛爾克和華俄道勝銀行。佛爾克可能是銀行經(jīng)理，但在網(wǎng)上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1918年豫15號轉(zhuǎn)租給丹麥馬石洋行。后倒塌，上世紀八十年代河南省科協(xié)在豫15號遺址上建造科技賓館，人稱“丹麥樓”。</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意外揭開馬歇爾樓建造者謎團</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湖北省圖書館辦理的讀者證，為我利用其數(shù)字資源查閱近代報紙大開方便之門。1992年姜傳高在大量調(diào)查資料的基礎(chǔ)上編著的《雞公山近代建筑史略》中稱，馬歇爾樓是俄商于1906年建造，雞公山外人租地交涉案后，1910年3月被中國政府收回，作為工程局辦公用房。1918年開放豫森林地，成立租地局，與工程局合署辦公。1946年美國特使馬歇爾將軍到武漢調(diào)停國共內(nèi)戰(zhàn)時，國民政府計劃安排馬歇爾到雞公山觀光時在此樓下榻，因調(diào)停失敗未能成行。此樓因此被稱作馬歇爾樓，以紀其事。此前被稱作俄式樓，舊號為豫20號，位于消夏園東側(cè)山坡上，有長長的石階與消夏園相連，其六角形尖塔格外醒目，透著濃郁的俄羅斯建筑風情，與我在漢口洞庭街看到的李凡諾夫公館神似，是雞公山近代建筑精品中的精品。但此樓的建造者是誰，一直是個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此樓被用作工程局辦公用房，顯然與雞公山外人租地交涉案有關(guān)。1936年出版的《重修信陽縣志》對“雞公山外人租地交涉案”有著詳細的介紹。大致是1902年美教士李立生、施道格發(fā)現(xiàn)雞公山風景優(yōu)美、水源充足，可以避暑，便于次年秋開始購地，并在漢口的英文報紙宣揚，引發(fā)漢口租界的洋商爭相購地建房，在短短三年內(nèi)，便有英、美、法、俄、日等各國建造別墅27處，引起鄂督張之洞關(guān)注，以失領(lǐng)土罪告到清政府。清政府責成豫鄂督撫與漢口各國總領(lǐng)事交涉，交涉過程非常艱難，這在1907年的漢口中西報、新聞報、申報、盛京時報、順天時報等報紙上被競相報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奉天時報《河南雞公山案交涉文件匯錄》披露丁末年二月初六第一次照會美領(lǐng)事公文，要求立即“撤房、退地、停工”，提及“上年李立生等與敝局韓觀察晤談時，謂伊地內(nèi)僅俄商巴諾夫房屋一所，若中國不允其在此，伊可退還地價轉(zhuǎn)令遷去，此事甚易等語”。上年即1906年，這足以證明，豫20號就是巴諾夫所建，且極有可能建于1905年前，是第一棟建成的洋商別墅。其理由有四：一是1903年至1905年間建成的27處中有俄商所建別墅；二是1910年3月，豫20號被收回用作工程局辦公用房；三是1915年后的繳租記錄中沒有豫20號，另外幾處俄商別墅均有明確的繳租記錄；四是《字林西報行名錄》的雞公山別墅名錄中，豫20號均為“Chinese Delegate.”，雖未注明是工程局，顯然是指中國官方的辦事機構(gòu)。外人租地交涉案最終是以清政府的妥協(xié)告終，交涉過程長達兩年，從強硬要求“撤房、退地、停工”，到備款收回后，繳納建造費用的8%作為租金和租金的1%作為公益捐后，仍由建造者使用，算是主權(quán)在我，爭回了面子。巴諾夫所建別墅被收回用作工程局辦公用房后，又和劉子敬另擇地建造了豫2號和豫24號別墅。</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山上的漢口</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十多年前在網(wǎng)上看到武漢史志專家吳明堂寫漢口租界與雞公山的一篇文章，說雞公山避暑地是漢口租界的“界外飛地”，是“山上的漢口”，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我一直找不到這個說法的出處。這次在程思明的英文資料中，發(fā)現(xiàn)了1914年《字林西報》刊載的文章，標題就是“山上的漢口（IN THE HILLS ABOVE HANKOW）”，副題即“一座清涼的避暑勝地（A COOL SUMMER RESORT）”。1908年交涉案后，豫、鄂、英三方共同簽訂《雞公山收回基地房屋另議租屋避暑章程十條》，并劃區(qū)管理，把收回的基地稱作避暑官地，收回的房屋稱作避暑官房，民間稱避暑官地為“洋商區(qū)”“買賣場”。這里有順昌、華昌、立興、伍林、禮和、美最時、金爾、阜昌、大倉、三菱、寶隆、馬石等27家洋行，匯豐、東方、道勝、正金、住友等6家銀行，日本、意大利等2國領(lǐng)事館，以及法國巡捕房、英國亞細亞火油公司等的別墅，江漢關(guān)稅務(wù)司也購地3塊，因故沒有建房。此外還有波羅館、郵局、電報局、網(wǎng)球場、游泳池等公共設(shè)施。教會區(qū)成立有北崗協(xié)會，洋商區(qū)亦有南崗協(xié)會，負責管理洋商區(qū)事務(wù)，由順昌洋行經(jīng)理盤爾恩擔任會長。這里號稱“公共租界”，至今還遺存一塊“租界碑”，儼然是小號的漢口，難怪被西人稱為“山上的漢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巴諾夫在雞公山購地建房時，劉子敬剛剛代替父親劉輔堂出任阜昌洋行的買辦。巴諾夫所建別墅被中國收回用作工程局后，他又與劉子敬各建了一棟結(jié)構(gòu)相同的別墅。算起來，巴諾夫從1905年到1921年離開漢口，在雞公山避暑長達16年，而劉子敬即使從1910年起到1926年，也正好16年。在這么長的時間內(nèi)在雞公山避暑，絕非僅僅是為了避暑，在避暑期間處理茶葉業(yè)務(wù)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梢哉f，那個年代能夠在雞公山擁有別墅，絕對是財富和身份的象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正如王風竹廳長所說，“萬里茶道”是繼“絲綢之路”之后又一條南北向的以茶葉貿(mào)易為主要內(nèi)容的一個文化線路。作為我國重要的文化線路遺產(chǎn)，萬里茶道具備“線路規(guī)模大、類型要素全、遺產(chǎn)價值高”三個主要特點。俄國茶商雞公山別墅的發(fā)現(xiàn)，恰恰豐富了萬里茶道文化遺存的內(nèi)涵，也為萬里茶道研究拓展出新的課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此文已在2024年12月26日《信陽日報》刊發(fā)。</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