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靜安公園的秋，總是來得安靜而深沉。那天我走進(jìn)園子，天光微亮，薄霧還浮在水面上，像一層輕紗蓋住了整個園林。小橋橫跨池塘，幾位游人三三兩兩走過，腳步輕得仿佛怕驚擾了倒影里的世界。左邊那座飛檐翹角的亭子，藏在垂柳之后，枝條輕點水面，一圈圈漣漪緩緩蕩開。竹林在右側(cè)沙沙作響，風(fēng)一過，整片綠意都在低語。我站定片刻，忽然覺得，這哪里是城市中心的公園，分明是一卷緩緩展開的水墨畫。</p> <p class="ql-block">走到南邊的庭院，陽光已經(jīng)斜斜地灑下來。樹影斑駁，落在白色遮陽傘上，幾張木桌旁坐著喝茶的人，有老人輕聲聊天，也有年輕人舉著手機(jī)拍照，想把這一刻的寧靜框進(jìn)相冊。我尋了個角落坐下，聽風(fēng)吹動樹葉的聲音，看光影在桌面上慢慢挪移。這里的樹長得極好，枝葉交錯，像撐起了一頂天然的帳篷，把城市的喧囂都擋在了外面。</p> <p class="ql-block">再往里走，長椅上坐著兩位靚麗的小姐姐，面前的小桌上擺著幾杯溫?zé)岬娘嬃希乇w開著，裊裊冒著白氣。她們聊得不多，更多時候是沉默地看著那塊奇石——石頭嶙峋，卻穩(wěn)穩(wěn)地立在那兒，像一位閱盡滄桑的老友。白墻映著窗格，光影切割出幾何的詩意，我路過時，她們正笑著說起什么，那笑容很輕，卻讓整個角落都暖了起來。</p> <p class="ql-block">石凳上坐著一位楊老師，外套淺灰，手邊放著一只藍(lán)色手提包，包角有些磨損，卻收拾得干凈。她沒看手機(jī)，也沒說話，只是望著前方那片綠意出神。一只麻雀跳到她腳邊，她也不驚動，只是嘴角微微揚起。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謂悠閑，不是無所事事，而是心無掛礙，與自然同頻呼吸。</p> <p class="ql-block">走到一處屋檐下，我停住了腳步。那棟老建筑的雕花檐角精致得讓人屏息，石獅子蹲在門側(cè)，眼神沉靜，仿佛守了這里幾十年。一位穿白外套的楊老師站在門前，側(cè)身望著遠(yuǎn)處，她的目光沒有焦距，卻像穿透了時間。綠植從墻角攀爬而上，藤蔓纏繞著歲月的痕跡。我悄悄繞到她身后拍了一張，又怕驚擾這份靜謐，迅速收起了手機(jī)。</p> <p class="ql-block">假山旁，楊老師正抬手微笑，像是在和誰打招呼，又像是在回應(yīng)風(fēng)的輕撫。她身后是傳統(tǒng)的窗欞，木格子投下細(xì)密的影。假山石千孔百態(tài)，像是被時間啃噬過的記憶。我繞著假山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從不同角度看，它竟像不同的山巒——有時如孤峰，有時如峽谷。園林造景的妙處，大概就在于此：一步一景，心隨境轉(zhuǎn)。</p> <p class="ql-block">中央的亭子里，游客多了些，有人坐著喝茶，有人倚欄看水。池面如鏡，把亭子、樹影、天空全都收進(jìn)懷里。幾個孩子在石板路上跑過，笑聲清脆，卻并不顯得吵鬧，反倒為這靜謐添了幾分生氣。我坐在亭外長椅上，看水里的倒影被一片落葉輕輕打破，又慢慢愈合。原來寧靜不是死寂，而是包容一切聲響的底色。</p> <p class="ql-block">轉(zhuǎn)角處，一塊假山石立在白墻之下，石面粗糙，布滿孔洞，像凝固的風(fēng)。墻頭瓦片層層疊疊，雨水沖刷出淡淡的青苔紋路。兩扇黑格窗半開，窗外竹影婆娑。我靠墻站了一會兒，忽然覺得，這墻不是阻隔，而是一道畫框——框住了園中的一隅清歡，也框住了我此刻的思緒。</p> <p class="ql-block">亭子依舊是園中最熱鬧的所在，卻從不顯得擁擠。游客們各自安靜，或坐或立，像被這環(huán)境馴化了似的，連說話都放低了聲音。柳枝垂入水中，被風(fēng)一推，便在倒影里劃出漣漪。我沿著石板路慢慢走，聽見有人輕聲說：“這地方，像不像小時候外婆家的院子？”我回頭看了看，說話的是個中年男人，眼神溫柔。原來每個人心里，都藏著一座這樣的園子。</p> <p class="ql-block">那道圓形門洞我每次來都要駐足?；掖u砌成的拱門，像一只眼睛，望向園中另一片幽境。竹林在門后搖曳，光影斑駁，仿佛門那邊是另一個季節(jié)。有游客站在門口拍照，背影嵌在圓框里，像一幅畫中人。我也走了進(jìn)去，沒回頭，卻知道，穿過這道門的人，多少都會帶走一點靜安的魂。</p> <p class="ql-block">一棵老樹盤踞在路邊，枝干扭曲如龍，一位穿白外套的楊老師站在樹旁，側(cè)影沉靜。她沒看我，我也沒打招呼，只是并肩站了片刻。風(fēng)穿過樹隙，帶來遠(yuǎn)處桂花的香氣。那一刻，我們共享著同一片空氣，同一份安寧。她終究先走了，背影漸漸融進(jìn)綠蔭里，像一滴水落入湖心，無聲無息。</p> <p class="ql-block">最后停在一座拱門下，墻上的幾何紋樣在陽光下投出細(xì)密的影。我伸手碰了碰旁邊的綠植，葉片微涼。門內(nèi)小徑幽深，通向未知的角落。楊老師正微笑著走過，手拂過葉尖，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我忽然想起楊老師常說的一句話：“園子不在大小，而在有沒有讓人停下腳步的心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我終于懂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