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這迷茫的秋色，有著空氣里的一種涼意、濕意與纏綿。它絲絲縷縷地從敞開的領(lǐng)口，從袖管的縫隙，悄悄地滲透到你的肌膚上。于是，你便覺得身上那件單衣，也仿佛變得潮潤而負重了。</p><p class="ql-block">路旁的許多叫不上名字，卻似曾相識的樹，葉子大片大片地變黃。那黃，不是凡·高筆下那種燃燒的、熾烈的金黃。它是一種五花八門的色，間或還殘留著一些未褪盡的綠斑，像是心事重重的中年人，眉宇間還鎖著些青春的影子。</p><p class="ql-block">風(fēng)是有的，卻也是有氣無力的，懶懶地過來，幾片葉子便離了枝頭，旋著，兜不住地落下來。那姿態(tài)，也說不上是舞蹈，還是什么隨意的矯情，有點像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輕輕軟軟的，沉沉地落在你的心上。它們并不急著歸根，有時被風(fēng)卷著，在行人的腳邊打轉(zhuǎn)轉(zhuǎn)，窸窸窣窣的，仿佛有無盡的、瑣屑的幽怨要訴說。</p><p class="ql-block">太陽也是有的，卻像一個久病而貧血的老人，有光卻沒有熱，只是一團模糊且白茫茫的影子，懸在那里，光線也失卻了分明的界限。這時，所有的事物——遠處的屋頂，近處的欄桿，行人的側(cè)影，都像是隔著一層薄薄的、干凈的玻璃看到的輪廓，柔和又疏離。這光景，讓你覺得熱鬧應(yīng)該屬于它們，而這一份無所適從的安靜，歸你。</p><p class="ql-block">這時候，你一個人走著，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然而這自由，卻也帶著一種無枝可依的飄零之感。你看著腳下自己的影子，被那淡薄的日光拉得長長的，仿佛隨時都會融化在這灰蒙蒙的地上，你便忽然想起許多事來。那些春日里信誓旦旦；夏夜中如火激情，竟都像這樹上的葉子一般，褪了顏色，失了水分，只余下這干枯的脈絡(luò)。</p><p class="ql-block">前方的路仿佛很多。遠處一個獨行的身影，緩緩地在落葉飄零的路上走著。看不清他的面容，也不知他的去處，只覺得他那份遲緩與靜默，與你是相同的。你們仿佛是這巨大謎題里兩個無言的符號，被一種無形的、悲壯的線牽引著…</p><p class="ql-block">忽然，不知是誰的句子，無端地浮上來：</p><p class="ql-block">“人間寂寞尋常慣，贏得秋來一味涼?！?lt;/p><p class="ql-block">就是這“一味涼”，變成心底無可言表、無處安放的寒意。它不刺骨，卻綿長。浸透了你，也定義了這個季節(ji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