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七天裂痕》</p><p class="ql-block">十月的北京已經(jīng)浸了涼，林娟把最后一瓣橘子塞進女兒念念嘴里時，窗外的銀杏正落得鋪天蓋地。丈夫張磊蜷在沙發(fā)里，手機屏幕的光在他眼底割出細碎的慌——三天前，公司通知他“優(yōu)化”，背著房貸和念念的哮喘藥費，他把離職證明鎖進了衣柜最底層的鐵盒。</p> <p class="ql-block">起因是上周三的家長會。老師把林娟叫到走廊，說念念總在課堂上發(fā)呆，作業(yè)本上的字越寫越輕，像要飄起來。林娟攥著家長會回執(zhí)往家走，撞見張磊蹲在單元樓門口抽煙，腳下的煙蒂堆成了小丘。他沒抬頭，聲音裹在風里發(fā)顫：“娟兒，咱……可能撐不住了?！?lt;/p><p class="ql-block">那是七天前的第一個裂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林娟沒哭，只是把念念的課外班停了，又把自己的羊絨衫掛進了二手平臺。張磊開始整夜整夜地在陽臺打電話，語氣從哀求降到卑微，最后是掛掉電話后的沉默——連送外賣的兼職都因為電動車電瓶被偷，斷了最后一條路。周五晚上，念念半夜咳得喘不過氣，林娟摸遍錢包只找到二十塊，張磊攥著那張紙幣在客廳轉(zhuǎn)了三圈，突然撞開窗戶就要往下跳。是林娟撲過去拽住他的腰帶，兩個人摔在地板上，念念的哭聲混著窗外的風聲，像根針往人心里扎。</p> <p class="ql-block">他們以為那是“未遂”，是絕境里的剎車。</p><p class="ql-block">直到前天清晨。林娟醒得早，看見張磊坐在餐桌前包餃子——是念念最愛吃的白菜豬肉餡。他把餃子擺得整整齊齊，還在盤子邊放了顆糖?！熬陜?，”他笑了笑，眼尾的褶子堆著化不開的倦，“吃完這頓，咱帶念念去看銀杏葉吧，她念叨好久了?！?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車開上郊外的公路時，陽光正穿過云層，念念趴在車窗邊數(shù)天上的云，說像棉花糖。張磊把車停在觀景臺旁的陡坡前，回頭摸了摸女兒的頭：“爸帶你們?nèi)€沒煩惱的地方。”林娟沒說話，只是把念念抱進懷里，手指扣緊了她的衣領。</p> <p class="ql-block">后來的事，像場模糊的夢。剎車聲被風吞了，車輪碾過落葉的輕響，最后是失重的墜落——銀杏葉還在落，鋪在車窗外，像層溫柔的裹尸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人說在觀景臺撿到個作業(yè)本，最后一頁寫著：“我想讓爸爸媽媽笑，像去年吃火鍋那樣。”字很輕，卻洇開了一小片濕痕，像誰沒忍住的眼淚。</p> <p class="ql-block">去年冬天，他們還擠在出租屋的小廚房里煮火鍋。張磊把毛肚燙得剛好，夾進林娟碗里；念念舉著半塊凍豆腐，沾了滿手麻醬，笑出的牙印里還沾著芝麻。窗外飄著雪，張磊說等開春就換個帶陽臺的房子，擺上林娟喜歡的多肉，再給念念買架小鋼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時候火鍋的熱氣裹著笑聲，連墻皮剝落的印子都像暖的。誰也沒料到，生活的冷會來得這么快——快到?jīng)]給那盆沒來得及買的多肉，留一點生根的時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