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號：129576468</p><p class="ql-block">文字/編輯：愛菊</p><p class="ql-block">圖片：下載于網(wǎng)絡(luò)</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前言</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三十多年前的那個清晨，淬火般的晨光劈開夜幕，一輛舊吉普碾過曹村鄉(xiāng)的土埂，一頭扎進畛河沖成的亂石灘——那是我與袁山村的初遇。彼時的袁山，是“車過石灘如醉漢踩繩”的險，是“水窖浮草、洗手水喂豬”的苦，是“四十三個光棍守著土坯房”的愁，卻也是“煤油燈熏黑鼻孔仍苦讀”的韌，是“捧出滿盆野蜂蜜待客”的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那些嵌在記憶里的畫面：村長講趕豬墜坡時發(fā)紅的眼眶，坐月子婦女摸著嬰兒時亮起來的眼神，暮色中坡頂揮手漸小的身影，像一顆顆種子，埋在我心底。三十年后，當(dāng)牽掛如藤蔓瘋長，我重訪袁山，竟撞見昔日種子破土成林——柏油路通了，自來水來了，幼兒園的笑聲漫過山頭，紅色舊址成了旅游打卡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于是提筆，將七段見聞連綴成篇。這不是宏大的鄉(xiāng)村振興報告，只是一個訪客用文字留住的“袁山記憶”：從險路到新貌，從貧瘠到繁榮，既是一個山村的三十年，也是一個時代的生動注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一、新安初遇</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1990年7月的一個下午，酷熱像頭張牙舞爪的猛獸，肆無忌憚地撞開空氣里的每一寸縫隙，把整個世界拖進滾燙的煉獄。那暑氣更狠，恰似一塊浸了毒水、裹著燒紅炭火的爛棉絮，沉甸甸壓在人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吞著燒紅的鐵塊，滾燙的氣息從喉嚨一路燒到五臟六腑，連喘氣都帶著灼痛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我和欒川的小張被抽調(diào)到市計生委檢查組，一路風(fēng)塵仆仆往新安縣曹村鄉(xiāng)袁山村趕。此行是核查當(dāng)?shù)厣c節(jié)育措施落實情況，可這酷熱偏像道無形的枷鎖，把人困得沒了精神。汽車在蜿蜒的坑洼公路上顛簸，左搖右晃地在碎石與路坑間踉蹌。透過車窗望出去，路邊的樹全沒了魂似的：枝葉蔫蔫耷拉著，葉尖卷成一個個干癟的小筒，像被無形的手?jǐn)Q干了所有水分，死氣沉沉立在路邊。連風(fēng)都躲著不肯來，整個世界蒙著層絕望的灰，悶得人胸口發(fā)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夜色漫上來時，我們總算到了縣委招待所。一進房間，嶄新的床單白得晃眼，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冷光，卻驅(qū)不散我心里的沉郁。剛把被褥鋪開，出發(fā)前愛人那句帶笑的叮囑突然撞進腦子里：“新安縣特產(chǎn)虱子，可別帶回來啊。”這話像顆石子砸進心湖，驚得我心瞬間提到嗓子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我揣著忐忑，把被褥翻得底朝天，一寸寸扒拉著布料紋路，活像在搜捕藏在暗處的惡魔。同行的小張剛往床上坐，聽見“虱子”兩個字，整個人像被電流竄過，“嗖”地從床上彈起來，眼睛瞪得溜圓，嘴張著半天合不上：“不會吧？瞧這被褥分明是剛換過的啊。”說著，她也慌慌張張翻起自己的鋪蓋，手指都在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呀！你快看！”小張突然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聲音里裹著驚恐，手指顫得像風(fēng)中的枯葉，死死指著床單。我順著她的指尖望過去——潔白的床單上，一只黑褐色的虱子正慢悠悠爬著。身體扁扁的，六條細(xì)腿交替挪動，像六根細(xì)針在布料上劃；肚子圓滾滾的，像灌滿了東西似的，透著股讓人發(fā)毛的詭異。這小蟲子在白床單上格外扎眼，此刻竟像頭張牙舞爪的怪獸，牢牢攥住了我倆的目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我趕緊去翻自己的床，心臟在胸腔里狂跳，連床墊與床架的縫隙都扒拉了兩遍。幸而未見活物，我暗自松了口氣，然而那口氣卻如懸絲般，始終難以落定。小張卻垮了臉，聲音帶著哭腔：“這晚上可咋睡?。俊彼脑捪窀?xì)刺，扎得我心里發(fā)慌。我硬著頭皮伸手拍她的胳膊，指尖剛碰上，就觸到一片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嘴上只能含糊安慰：“沒事，說不定就這一只呢。”可我卻下意識地揉著自己豎起的頭發(f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那天晚上，我和小張像兩個被困在牢籠里的人，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半點睡意都沒有。十二點多了，關(guān)燈睡吧！黑暗一漫過來，耳尖總捕捉到細(xì)碎的“沙沙”聲，皮膚像有無數(shù)只小螞蟻爬過，帶著點癢，又摻著若有似無的刺痛。我倆隔一會兒就摸開關(guān)，燈光“啪”地亮起來，刺得眼睛生疼，連枕套邊角、床單褶皺都翻了一遍又一遍，還是沒見著虱子的影子。可那癢意偏又真實，像有群無形的小蟲子在暗處繞著我們轉(zhuǎn)。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身下的床單像塊烙鐵，貼得后背發(fā)疼，每一秒都熬得人眼皮發(fā)沉，偏又不敢合眼。直到天邊泛起淺白，才在極度的疲憊里迷迷糊糊睡去，卻又被夢里爬滿全身的虱子驚醒，冷汗把貼身的衣服浸得透濕。</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二、袁山險路</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晨光如淬火利刃，“唰”地劈開墨色夜幕的剎那，金輝撞在車窗上，竟濺起細(xì)碎冷光——像給這趟行程提前鍍了層凜冽。用過早飯，趙師傅踩著晨光發(fā)動舊吉普，引擎“突突”喘著氣，載著我、小張和曹村鄉(xiāng)計生辦的老李，往曹村鄉(xiāng)最偏的袁山村去。車輪碾過鄉(xiāng)道盡頭的土埂，眼前的路突然斷了：哪是什么路？是畛河沖出來的亂石灘，像條翻肚皮的巨蟒，嶙峋卵石縫里泛著水光，石面綠苔黏得發(fā)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車一扎進石灘，麻煩就纏了上來。鵝卵石滑得像抹了油，車輪剛碾上去便“打擺子”，左晃右晃活似醉漢踩繩。吉普車在石堆里磕磕絆絆，每一次顛簸都不是輕顫，是實打?qū)嵉摹昂弧薄妆P撞在石頭上“哐當(dāng)”一聲，震得我后槽牙發(fā)麻，五臟六腑像被塞進滾筒洗衣機，翻著跟頭往喉嚨口涌。出發(fā)前我已吞了片眩暈停，此刻撐不住，又摸出一片悄悄咽下，胃里的酸水仍止不住往上頂?；琶Π侵囬T喊停，跳下車就蹲在石灘上吐，膽汁混著晨露濺在卵石上，苦得舌根發(fā)僵。吐完抹了把嘴，不敢多歇，急忙鉆回車?yán)镖s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趙師傅額前碎發(fā)被汗貼在眉骨上，亮得像抹了層油。他左手攥著方向盤，指節(jié)繃得發(fā)白，連手背青筋都鼓成了條索；右手搭在擋位桿上，胳膊肘的汗順著舊軍裝的布紋往下淌，洇出深色的痕。我看見他喉結(jié)滾了滾，沒說話，只腳腕一沉踩住油門往石灘深處鉆——方向盤在他手里像條蹦跳的活魚，左擰右打，卻每一下都卡著石子的縫隙，硬是讓晃得快要散架的車，蹚出條歪歪扭扭的轍。近二十里灘路，竟擰了快三個小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真正的險，在爬陡坡時。車抵著坡底猛然豎起身子往上沖，坡面上的碎石松得像篩過的沙，車輪剛啃住坡面就“嗡嗡”打滑。輪胎在碎石里瘋狂空轉(zhuǎn)，卷起的石渣像子彈似的砸在車窗上，“啪、啪”聲脆得揪心，我盯著后窗溝底瘋長的荒草，真怕車子翻個跟頭滾下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爬了約莫十幾米，車突然熄了火?！爸锪铩睕]等我反應(yīng)過來，車身竟順著坡往溝底退！我慌忙扭頭，溝底的草葉高過人頭，風(fēng)一吹就往溝里倒，那片深綠像要把車子吞進去。胃里的苦水又涌上來，我死死咬著下唇，吸進的空氣裹著橡膠燒糊的焦味，燙得喉嚨發(fā)緊，連呼吸都不敢大口。手指無意識地?fù)钢囬T扶手，塑料紋路早被汗泡軟，竟被指甲摳出兩道白印，嵌著細(xì)碎的塑料渣。</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副駕駛的老李回過頭，額角的汗珠順著眼角往下滾?！皠e怕！”他聲音發(fā)顫，手卻死死攥著安全帶，指縫里的汗把織帶染得發(fā)深，“趙師傅是部隊轉(zhuǎn)業(yè)的，技術(shù)過硬得很！”話剛落，就聽“突！突！嗡——”“咔嗒、咔嗒”兩聲脆響，趙師傅沒回頭，左手死死把著方向盤，右手扯下肩上的毛巾，胡亂抹了把臉，汗珠子順著下頜線往衣領(lǐng)里掉。他重新擰動鑰匙發(fā)動汽車，指尖飛快撥弄擋桿，掛上前后加力的瞬間，方向盤被打得像風(fēng)車，車屁股猛地往側(cè)邊甩，后輪“咚”地碾過一塊凸起的巖石，車身竟借著這股勁往上拱。馬達(dá)突然拔高音量，轟鳴聲震得耳膜發(fā)疼，尾氣裹著熱浪在坡上卷出一團灰霧，那輛舊吉普像頭被惹急的犟牛，一寸一寸往坡頂上擰，輪胎碾過碎石的“咯吱”聲，混著引擎的嘶吼打破了寧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車廂里沒人敢出聲。悶熱的風(fēng)裹著引擎的熱氣往車?yán)镢@，我和小張并排坐著，襯衫后背早被汗浸得透濕，貼在背上黏膩得像糊了層膠。我一只手摳著車門扶手，指節(jié)泛白，另一只手被小張緊緊攥住——她的手心全是汗，把我的指尖泡得發(fā)潮。前排的老李后背死死抵著座椅，脊梁挺得筆直，喉結(jié)上下滾了兩下，卻沒敢回頭看溝底。靜，死一般的靜，只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和趙師傅粗重的呼吸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終于，車輪碾過坡頂?shù)淖詈笠粔K碎石，眾人剛要松氣，又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前頭橫著道深溝，像被巨斧從山腰劈開似的，溝底黑黢黢望不見底，風(fēng)灌進去發(fā)出“嗚嗚”的聲響，順著溝壁往上爬，竟像有人在溝底哭。溝中間用砂石片堆了條窄路，窄得剛夠吉普的輪距，路邊的石片往外探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塌進溝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趙師傅盯著那條砂石路看了片刻，又回頭掃了眼我們發(fā)白的臉，才緩緩打方向碾上去。每壓一片石塊，都發(fā)出“咯吱”的聲響，像路在底下疼得呻吟。我盯著擋風(fēng)玻璃外的路，心提到了嗓子眼，能清晰感受到車身發(fā)顫，連座椅下的彈簧都在“嗡嗡”共振。我心里默默數(shù)：“一、二、三……”每數(shù)一個數(shù)，就感覺心臟被攥緊一分，直到數(shù)到“十”，后輪終于碾過溝沿，落在堅實的土地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我猛地松了口氣，后背的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淌，涼得像澆了瓢冷水，把黏在背上的襯衫浸得更沉。“噓——”趙師傅也吐了口長氣，那口氣里混著煙味和汗味，在悶熱的車廂里散開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車子駛遠(yuǎn)時，我回頭望，那條險路已被山間的樹木吞沒，心里的忐忑也變成了劫后余生的慶幸，連風(fēng)從車窗縫鉆進來，都帶著點松快的涼。</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三、水臟蜜甜</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當(dāng)行程接近三岔路口時，一位五十來歲的漢子早已在此翹首以盼。一瞧見我們的車，他趕忙將手中的煙鍋在鞋底上用力磕了磕，那“嗒嗒”的聲響，仿佛是他急切又質(zhì)樸的招呼。他迎上前來，說道：“車就停這兒吧，再往前可就沒路了?！痹瓉?，他就是村長，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和黝黑結(jié)實的胳膊，都被烈日曬成了古銅色，仿佛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印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停車的地方緊挨著三間土坯瓦房，那墻皮剝落得厲害，就像老人干裂起皺的皮膚，露出里面混雜著麥秸的黃土，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生活的艱辛。車剛停穩(wěn)，一陣清脆的鐘聲“當(dāng)當(dāng)”響起，仿佛是孩子們歡快的召喚。緊接著，屋里“呼啦”一下跑出來高高低低7個孩子，他們就像是從地縫里突然鉆出來的小精靈。個個蓬頭垢面，衣服上滿是污漬，顯得臟兮兮的，但他們的眼睛卻亮得驚人，猶如夜空中閃爍的星星，透著對外面世界的好奇與渴望。他們圍著汽車歡快地轉(zhuǎn)圈，手指怯生生地伸出去，想碰一碰這從未見過的“大家伙”，卻又在即將觸碰到的瞬間縮了回來，那模樣既可愛又讓人心疼。村長笑著解釋道：“這是咱村的小學(xué)，幾個娃擠在一個復(fù)式班里上課，就只有一個老師?！边@時，最小的那個孩子突然撿起地上還沒來得及熄滅的煙頭，往嘴里塞去，“吧嗒”兩下，立刻被嗆得直咳嗽，小臉都皺成了一個疙瘩。我看著他那皴裂的小手，指甲縫里嵌著黑黑的泥垢，心中不禁一陣酸澀——這輛綠色的吉普車，或許就是他們頭一次見到的真正的車，是他們心中新奇又遙遠(yuǎn)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一行人沿著坡頂那狹窄曲折的羊腸小道往村長家走去。路邊的野草干巴巴的，毫無生機，踩上去“咔嚓”作響，仿佛是它們在痛苦地呻吟。沒走多遠(yuǎn)，汗水就順著脊梁骨不停地淌下來，衣服緊緊貼在背上，黏糊糊的，就像糊了一層厚厚的膏藥，讓人難受不已。等我們好不容易走到村長家時，已接近午后。此時，毒辣的日頭高懸在空中，把大地曬得直冒白煙，仿佛要將世間的一切都烤干。幾只雞躲在墻根下，翅膀無力地耷拉著，連啄米的力氣都沒有，只是有氣無力地趴在那里，仿佛也被這酷熱的天氣折磨得沒了精神。墻角的石板上，擱著一個豁口的瓦罐，罐底結(jié)著一層白花花的堿，就像是誰不小心撒了把碎鹽在那里，無聲地訴說著這里水資源的匱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咱這兒吃水全靠老天爺，今年又趕上大旱，水更是缺得厲害?！贝彘L一邊說著，一邊領(lǐng)著我們?nèi)タ丛豪锏娜齻€水窖。那窖口用水泥抹成了漏斗狀，邊緣已經(jīng)裂開細(xì)縫，仿佛是歲月刻下的傷痕。窖里黑黢黢的，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甕，水面漂著雜草，四周長滿綠苔，散發(fā)著一股濃濃的土腥氣。村長嘆著氣，緩緩拽起半桶水，水在桶里晃悠著，能清楚看到沉在桶底的泥沙。他無奈地說：“沉淀沉淀，燒開了還能喝，沒辦法呀，只能這么將就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這時，村長愛人端來了一個搪瓷臉盆，那藍(lán)邊已經(jīng)磨得快沒了，就像被時光一點點磨去了棱角。盆里盛著一瓢渾濁的水，她有些靦腆地說：“洛陽來的客人，洗洗手吧?！敝灰娝直成险粗罨遥讣卓p里嵌著泥，遞臉盆時手指微微蜷著，就像怕碰臟了我們，那小心翼翼的模樣讓人心里一陣溫暖。我洗完手，剛想把水潑掉，她趕緊擺手，急切地說：“別倒！這水還能喂豬呢?！蔽野阉惯M豬食桶時，她看著水落進去，嘴角才慢慢牽起一個淺淡的笑，那笑容里藏著對每一滴水的敬畏與珍惜，仿佛每一滴水都是大自然賜予的珍貴禮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看了這水窖里的水，你們怕是喝不下去了?！贝彘L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喊道：“孩她媽，去把蜂蜜端來?！辈灰粫海脥湫碌匿X盆端來滿滿一盆蜜，那蜜金黃金黃的，在陽光照耀下，能看見里面細(xì)碎的花粉粒，就像一汪碎金子在盆中閃爍，散發(fā)著誘人的光澤?！扒瓣囎觿偢畹模且胺渥硬傻??！彼驹陂T口，手在藍(lán)布圍裙上輕輕蹭了蹭，臉上帶著質(zhì)樸的笑容。我小心翼翼地舀了一點點蜜，沖了碗開水，輕輕抿上一口——哇，甜得很，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野花香，仿佛把整座山的春天都喝進了嘴里。這金燦燦的蜜，或許就是這家人能拿出來的最體面的待客禮，是他們把日子擰干了才擠出的那一絲甜，飽含著生活的艱辛與對客人的真誠。</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四、山人期盼</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踏入村長家的屋子，腳下是四排鵝卵石整齊地埋在土里，半截隱匿于地下，半截裸露在外，表面被歲月打磨得光溜溜的，仿佛在訴說著過往的故事。我們圍在旁邊，好奇地猜測著這些鵝卵石的用途，村長這才笑著揭曉謎底：“這是街坊鄰居們坐的特殊“坐椅”。咱村里，既沒有電視，收音機信號也差得要命?！闭f著，他抬手指了指桌上那臺老舊的半導(dǎo)體收音機，“只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勉強收到點斷斷續(xù)續(xù)的聲兒，還滋滋啦啦的，像被蟲子啃過的聲音。所以啊，村里人沒事就愛來這兒，坐在石頭上聽聽新聞、聽聽?wèi)??！蔽胰滩蛔∩焓置嗣x收音機最近的那塊鵝卵石，涼涼的，仿佛還殘留著村民們聽節(jié)目時的余溫，能讓人真切地觸碰到那份濃濃的人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到了吃飯的時候，村長的話匣子一下子打開了，講起了前幾年養(yǎng)豬的辛酸事兒。他滿臉無奈地說：“那時候啊，我把豬喂到兩百多斤，想著拉到集市上賣了，好換些年貨回來。可誰能想到，咱這地方根本沒路，沒辦法，只好綁了豬腿，一路趕著它走。才走了幾里路，對面來了個挑擔(dān)子的，那豬一下子受了驚，‘噌’地一下就從坡上骨碌碌滾下去了?！边呎f邊用手比劃著，“兩百多斤的大肥豬啊，我就那么眼睜睜看著它像個肉球似的，一路滾到溝底。當(dāng)時我心疼得直跺腳，那可是一家人過年的指望啊！”后來，村長趕忙回村找了幾個壯勞力，繞了十幾里路才在溝底找到那頭豬，幾個人七手八腳把豬捆了個四腳朝天，輪換著抬到曹村街。從那以后，村里就沒人敢再喂大豬了，養(yǎng)到百十來斤就殺了腌起來。“誰也不想再遭那份罪了，真的是怕了啊?！贝彘L嘆了口氣，又把煙鍋在鞋底上磕了磕，仿佛要把心里的煩惱都磕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咱這兒窮啊，娶媳婦都不看別的，就看水窖。”村長接著嘆氣，臉上滿是無奈，“存的水多，這日子才能過下去。你們不知道，咱全村不足八百人，東洼到西洼，光棍四十仨呀，這都是缺水鬧的?！?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下午，我們開始了入戶調(diào)查。這次抽中的34戶人家，分散在三個自然村，我們只能沿著狹窄的溝壑，一家一家走訪。一路上，我們只見到十幾個老頭老太太，他們靜靜地坐在樹蔭下納涼，眼神里透著歲月沉淀后的平靜。看到我們來了，他們只是直愣愣瞅著，仿佛對我們的到來有些不知所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其中一戶人家，只有一個剛生完孩子的婦女在家坐月子。走進那間窯屋，一股混合著汗味、奶味和血腥味的氣息撲面而來，嗆得人有些難受。婦女有些靦腆地告訴我們，其他育齡婦女都出去打工了，她也是因為生孩子才回來的?！岸嗌粋€孩子，老了總歸有個指望?！彼p輕摸著懷里的嬰兒，眼神里既有照顧孩子的疲憊，也有對未來生活的盼頭。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那份“越窮越生”背后的無奈困局——在這缺醫(yī)少藥、缺水又不通車的大山里，孩子或許就是他們唯一能緊緊抓住的“希望”，是他們在艱苦生活中對未來最樸素也最強烈的期盼。</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五、山里的光</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別看咱這村子眼下窮得叮當(dāng)響，可在剛恢復(fù)高考那會兒，咱村可是飛出過一只‘金鳳凰’，考上了清華大學(xué)呢！”原本正與我們閑聊的村長，突然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猛地挺了挺腰板，聲音瞬間變得洪亮，眼中閃爍著熠熠光輝，仿佛那榮耀的時刻正鮮活地重現(xiàn)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那孩子啊，學(xué)習(xí)那股子拼勁兒，全村人都看在眼里。每天夜里，別人都早早睡下了，他還點著那盞昏黃的煤油燈，埋頭苦學(xué)到半夜。時間一長，鼻孔里都被熏得黑乎乎的，活像個小煤球。等到放榜，得知他考上清華的那幾天，全村人都沸騰了。大家你送一籃雞蛋，我送兩只雞，硬是湊足了學(xué)費，敲鑼打鼓地把娃送到了北京。那場面，就跟送自家孩子出遠(yuǎn)門一樣，滿是驕傲和不舍?！贝彘L說著，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他家堂屋，幾十張獎狀整整齊齊貼在土墻上，密密麻麻的，像給陳舊的土墻鍍上了一層耀眼的光輝。每一張獎狀都承載著一段奮斗的故事，凝聚著無數(shù)的汗水與努力，見證著這個家庭乃至整個村子對知識的尊重和對未來的期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說著說著，村長的情緒愈發(fā)高漲，話到興頭，忽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咱這看似偏僻閉塞的山窩窩，可不光是能出讀書人，當(dāng)年還是一塊響當(dāng)當(dāng)?shù)母锩鼰嵬聊?！”說著，他抬手往遠(yuǎn)處一指。此時，陽光正溫柔地灑落在那片錯落有致的土坯房上，給它們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仿佛在訴說著那段波瀾壯闊的歷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瞧見沒？就那處老院，看著普普通通，可在抗戰(zhàn)時期，那可是咱縣民主抗日政府的舊址啊！那時候，條件艱苦得超乎想象，但村里人沒有一個退縮的。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湊糧、采藥、做鞋、帶路。男人們更是毫不猶豫地跟著隊伍去抬擔(dān)架，不管前方有多危險，都咬著牙堅持，硬是沒讓隊伍在咱這兒受半點委屈?！贝彘L的聲音里充滿感慨，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到了解放戰(zhàn)爭時期，那幾間老房子又有了新的使命——陳謝大軍的司令部就扎在那兒?！澳峭僚鲏粗黄鹧郏僧?dāng)年啊，里面藏著指揮千軍萬馬的地圖呢！一張張地圖，就像是一雙雙智慧的眼睛，指引著戰(zhàn)士們奮勇向前，為新中國的成立立下了汗馬功勞。”村長望著遠(yuǎn)處的山影，語氣里帶著幾分與有榮焉的沉厚，眼神中既有對過去崢嶸歲月的懷念，也有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在這片看似貧瘠的土地上，卻閃耀著知識與革命的光芒，它們?nèi)缤箍罩械男浅?，照亮了山里人前行的道路?lt;/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六、暮色種子</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返程的車依舊在崎嶇的山路上劇烈顛簸，車身每一次晃動，都仿佛是歲月在心頭重重敲擊。與來時相比，此刻我的內(nèi)心愈發(fā)沉重，像壓著一塊無形的巨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透過車窗，窗外那片干得發(fā)裂的土地觸目驚心，一道道深深的裂縫如同大地干涸的淚痕，無聲訴說著缺水的痛苦。思緒不由自主飄回到村子里：那漂著雜草、散發(fā)著土腥氣的水窖，承載著村民們對水的渴望與無奈；四十三個因貧困娶不上媳婦的光棍，他們的孤獨與迷茫如同村子上空揮之不去的陰霾；還有那位說“多生一個有指望”的婦女，她眼神里既有生育的疲憊，更有對未來一絲微弱的期盼——在這缺醫(yī)少藥、交通閉塞的大山里，孩子成了她心中最溫暖的慰藉；以及樹蔭下那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三個兒子都下山當(dāng)了上門女婿，她卻固執(zhí)守著那座破舊的老房子，一步也不肯離開。或許，是這連綿大山將鄉(xiāng)情之根深深埋進她的心里，那蜿蜒山路又把無盡牽掛拉得悠長，讓她對這片故土愛得深沉，難以割舍，只能默默守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夕陽漸漸西沉，如同一顆巨大的火球緩緩落入大山的懷抱，袁山村也在暮色籠罩下漸漸遠(yuǎn)去，仿佛被這無邊黑暗一點點吞噬。然而，那些畫面卻如同電影般在我腦海中不斷回放：那些被村民們坐得發(fā)亮的石頭，見證了無數(shù)個夜晚村民們圍坐聽新聞、聽?wèi)虻臏剀皶r光，每一道光澤都仿佛是歲月留下的溫暖印記；那些盯著汽車看的眼睛，明亮而好奇，充滿對外面世界的向往與憧憬，那眼神里閃爍的火花，如同黑暗中的點點星光；還有那盆金燦燦的蜂蜜，在陽光下閃耀著誘人的光芒——它不僅是村民們待客的珍品，更是他們在艱苦生活中堅守的希望，散發(fā)著一股不屈不撓的勁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這個村子雖然貧窮，卻從未被打倒，就像一顆顆埋在土里的種子，即便身處干旱貧瘠的環(huán)境，依然頑強等待著那一場滋潤生命的雨水，渴望著破土而出、茁壯成長的那一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從車后視鏡里望去，村長還靜靜站在坡上，不停地向我們揮手告別。他的身影在暮色中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最終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宛如一個釘在山坳里的感嘆號，無聲卻堅定地訴說著這個村子的故事，蘊含著無盡的感慨與希望。</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七、袁山新貌</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那次袁山之行，如同鐫刻在記憶深處的珍貴畫卷，三十多年來一直在我腦海中鮮活如初。前年初秋，我從三門峽歸來，心中那份對袁山的牽掛如藤蔓般瘋長，于是特意繞道前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車剛駛?cè)氩艽遴l(xiāng)的地界，一塊醒目的路牌便映入眼簾，“袁山村”三個字被刷得鮮紅奪目，仿佛是熱情的使者，向過往行人訴說著村子的新故事。昔日那個破敗不堪、滿目荒涼的小山村，如今已搖身一變，成為鄉(xiāng)村振興的璀璨示范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一條6米多寬的柏油路如黑色綢緞，筆直鋪展至村口，嶄新的斑馬線似歲月勾勒的時尚印記。自然村間，平坦的水泥路蜿蜒相連，如脈絡(luò)貫通四方。路旁銀杏樹下，野花競相綻放，粉藍(lán)紫的小喇叭簇?fù)沓蓤F，恰似給村子鑲上一道絢麗花邊，為這寧靜的村莊平添幾分靈動與生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當(dāng)年孩子們?yōu)閾鞜燁^爭搶不休的那片空地，如今已建起一座嶄新的幼兒園。幼兒園里，池中月季、蜀葵五彩斑斕，彩色滑梯、旋轉(zhuǎn)木馬等游樂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宛如童話中的世界。娃娃們穿著干凈漂亮的衣服，像一群歡快的小鳥，在園子里追逐打鬧。他們的笑聲如同撒了把晶瑩剔透的珠子，在空氣中肆意滾動，滿地都是歡樂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曾經(jīng)困擾村民多年的水窖，如今已成為歷史記憶。家家戶戶都用上了自來水，只需輕輕擰開龍頭，清澈的水便嘩嘩流淌出來，濺起的水花里都帶著幸福的笑意。走進村民家中，墻上掛著的液晶電視正播放著精彩節(jié)目，清晰的畫面和生動的音效，讓村民們足不出戶就能了解外面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村里巧妙利用抗日民主政府舊址、陳謝大軍司令部駐地這些珍貴紅色資源，大力發(fā)展生態(tài)旅游。曾經(jīng)破舊的土坯房被改造成紀(jì)念館，館內(nèi)陳列著一張張記錄歷史瞬間的老照片。其中一張崎嶇山道的老照片旁，講解員正聲情并茂地講述：“這就是當(dāng)年村民們不畏艱險，給部隊送糧的路。”玻璃展柜里，一只修補過的軍用水壺格外引人注目，標(biāo)簽上寫著“1948年”，壺身上的補丁宛如一塊閃耀的勛章，見證著那段烽火連天的歲月和軍民魚水情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路邊，一位賣桃子的老漢笑瞇瞇地招呼過往行人，臉上洋溢著豐收的喜悅和生活的滿足。“真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呀！俺這窮山溝如今變成了花果山、旅游勝地，年輕人都紛紛回來搞養(yǎng)殖、開民宿，現(xiàn)在的村官可都是大學(xué)生呢！”他一邊說著，一邊指著竹筐里飽滿多汁的桃子，“你嘗嘗俺這袁山蜜桃，好吃著呢！”電子秤在陽光下閃著銀光，數(shù)字歡快跳動。秤完桃子，他熟練地打開智能手機，讓我掃碼付款。不遠(yuǎn)處的門店前，“袁山土特產(chǎn)”幾個字格外醒目，我忍不住又買了兩瓶“袁山”蜂蜜。那金黃的色澤和記憶里鋁盆中的碎金子重疊在一起，只是這一次，甜蜜來得更加從容、醇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在幼兒園門口，我遇見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她見我盯著幼兒園發(fā)呆，便笑著搭話：“這園子蓋得比城里的還亮堂哩！”閑聊中我才得知，她竟是當(dāng)年村長的愛人，今天是來接重孫子的。她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二層小樓，“現(xiàn)在俺跟兒子過，他開了家民宿。”說起去洛陽和北京的經(jīng)歷，她的眼睛亮了起來，滿是興奮和自豪：“前幾年孫子帶俺不光去了洛陽，還去了北京呢，那大城市可真熱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幼兒園門口的公示欄里，貼著孩子們?nèi)ヂ尻柌┪镳^研學(xué)的照片。照片中的孩子們個個笑容燦爛，露出豁牙，那純真的笑容仿佛能驅(qū)散世間所有陰霾。這時，一個孩子走到我的車前，好奇地摸了摸說：“越野車，和我家的一樣。”他穿著印著卡通圖案的衣服，活潑可愛，和城里的孩子沒什么兩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從袁山出來，已近黃昏，公路兩邊樹木愈發(fā)蔥郁，翠綠的銀杏葉片似蝴蝶輕舞，夕陽傾瀉，光影斑駁成詩。放眼望去，這里群山環(huán)抱，碧水環(huán)繞，波光粼粼，水鳥輕掠平添幾分靈動。一塊塊梯田錯落有致，一排排房屋樸實靜美，村頭學(xué)校里的五星紅旗迎風(fēng)招展。鮮艷的紅色如燃燒火焰，照亮了村莊，也寄托著孩子們對未來的憧憬。這幅暮色里的圖景就此烙進心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車緩緩開出村口，夕陽的余暉灑在路上，將路面照得金燦燦的，宛如那年村長家的野蜂蜜，那黏膩的甜瞬間漫過心頭，讓人沉醉。后視鏡里，“袁山村”三個字在余暉中閃耀，仿佛埋在土里的種子終于綻放出絢爛花朵，結(jié)出豐碩果實。石縫里長出了梧桐樹，深山里飛來了金鳳凰——這或許就是對“盛世興村”最生動、最完美的詮釋。</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后記</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合上筆時，窗外的夕陽正落得溫柔，恍惚間竟與袁山村暮色里的余暉重疊——還是當(dāng)年那片金，只是風(fēng)里的氣息早變了模樣。三十年前，我是帶著任務(wù)進山的訪客，記下的是石灘顛簸時胃里的酸、水窖浮草間土腥的澀；三十年后，我是揣著牽掛重訪的故人，撞見的是柏油路延伸的遠(yuǎn)、幼兒園笑聲里的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這七篇文字，算不上嚴(yán)謹(jǐn)?shù)恼{(diào)研報告，更像一本私人記憶的剪貼簿：有趙師傅攥緊方向盤的指節(jié)，有村長愛人遞來洗臉?biāo)畷r蜷著的手指，有賣桃老漢掃碼付款時亮起來的手機屏，還有幼兒園孩子摸車時好奇的眼神。這些碎片拼在一起，是袁山村的三十年，也是無數(shù)中國鄉(xiāng)村的縮影——它們曾困于山水，卻從未困于希望；曾埋于貧瘠，卻終能破土成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村長早已不在坡頂揮手，但他當(dāng)年說的“咱村能出金鳳凰”，如今有了新的注腳：返鄉(xiāng)的年輕人是鳳凰，研學(xué)的孩子是鳳凰，連那瓶從鋁盆到貨架的蜂蜜，都帶著鳳凰涅槃的甜。而那些曾讓人心酸的“舊物件”——水窖、鵝卵石座椅、半導(dǎo)體收音機，沒有消失，只是變成了紀(jì)念館里的展品，提醒著來人：今日的繁華，是昨日的種子，在時代的雨水里，終于長成了參天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往后或許不會常去袁山，但知道那片山坳里，月季還在開，開得比當(dāng)年更艷；孩子們還在笑，笑得比當(dāng)年更歡，就足夠安心。畢竟有些相遇，不是終點，而是看著它從“石灘上的顛簸”走到“柏油路的坦蕩”，從“鋁盆里的微光”亮成“滿村的煙火”，然后在心里默默嘆一句：原來，當(dāng)年埋下的種子，真的把春天盼來了。</p><p class="ql-block">（特別感謝圖片制作發(fā)布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