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號：12352636</p><p class="ql-block">美篇昵稱：陳浩</p><p class="ql-block">圖片：源于網(wǎng)絡(luò)（致謝）</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時(shí)候在土默川的雙龍村老家，我們這些半大小子常聽老人們叨古。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里，最讓我好奇的就是“毛鬼神”。大人們嫌一個(gè)人小氣、上不了臺面，就愛說：“看你那零碎樣兒哇，真是個(gè)毛鬼神！”可這毛鬼神究竟是個(gè)甚，誰也說不清。這份好奇，像夏日里瘋長的瓜蔓子，在我心里纏了一圈又一圈。</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生產(chǎn)隊(duì)看菜園的德旺爺爺，是個(gè)老秀才，我小時(shí)候總喜歡磨著他叨古。那天大半后晌，陽婆明晃晃的，我鉆過籬笆縫，看見他正坐在黃瓜架下的陰涼涼里丟盹。他頭上戴著那頂磨破了邊的麥秸草帽，手里握著一把掉了毛的鵝毛扇，老花鏡滑到了鼻梁中間。我躡手躡腳湊過去，他眼皮也沒抬，卻像腦門上長了眼睛：“三子？今兒又來爺爺這兒掏騰甚故事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趕緊蹲在他膝前，仰著頭問：“德旺爺爺，人們?yōu)樯蹩傉f‘零碎’得像個(gè)毛鬼神？毛鬼神它到底是個(gè)甚神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德旺爺爺扶正眼鏡，不緊不慢地?fù)u著那把破鵝毛扇，扇起一陣帶著草香味的風(fēng)。“這話，得從根兒上講?！彼朴频亻_口，“咱們這兒說人‘零碎’，就是說這人行事小氣，格局不大，根本上不了臺面兒。為甚這么說呢？你就看那廟里的神——大廟里供的，那是正神、大神，受的是‘豬頭三牲’的大供奉，享的是四方香火，管的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大事。那氣派，自然不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生怕漏掉一個(gè)字。他頓了頓，鵝毛扇往遠(yuǎn)處菜園子一指，仿佛那里面就藏著道理：“再往下說，那些‘潑神爛鬼’，名頭雖然不好聽，可好歹也有些許能耐，占個(gè)山頭，守個(gè)路口，平常人也不敢輕易得罪?？杉幢闶撬鼈?，也受用不起‘豬頭三牲’這般整肅的供品。更別說咱們各家敬著的祖宗先人了。后人上墳，表達(dá)的是念想和孝敬，那也不會用那般形式。而這毛鬼神啊——”他拖長了語調(diào)，鵝毛扇輕輕在我面前一點(diǎn)，“它連‘潑神爛鬼’都排不上號兒，是這里頭最不入流、最見不得光的一個(gè)賊神。所以說人‘零碎得像毛鬼神’，是很不客氣的話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俗話說‘狗窩里寄油糕’——藏不住?！钡峦鸂敔斪旖欠浩鹨唤z笑意，“這毛鬼神啊，就跟那在狗窩里寄油糕的人一樣，是個(gè)藏藏掖掖、心思見不得光的主兒?！?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心里咯噔一下，仿佛窺見了某個(gè)隱秘的角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輩人傳，它是黑貍貓修成的精怪，”德旺爺爺把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講述秘密的神氣，“專在黑夜活動(dòng)，不干別的，就偷些針頭線腦、米面油鹽。誰家要是心術(shù)不正，偷偷供了它，它就把鄰家的這些零碎物件，悄悄往主家搬?！?lt;/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它到底長甚模樣？”我追問道，腦海里已經(jīng)勾勒出一個(gè)鬼鬼祟祟的黑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無影無形，沒人真見過?！彼麚u搖頭，“可大伙兒心里都明白——準(zhǔn)是縮頭縮腦，眼神躲閃，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兒。所以咱們這兒才說‘毛鬼神放不住個(gè)隔夜食，討吃子存不下個(gè)隔夜糕’。就像你得了塊糖，心里癢癢，非得立馬吃完不可，一點(diǎn)也存不住事兒?！?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臉上一熱，想起早上三紅眼大爺給的那顆水果糖，果然沒留到后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啊，命里就福不住個(gè)大供獻(xiàn)。”德旺爺爺?shù)涅Z毛扇又搖了起來，“就算有人供，牌位也只能藏在供桌底下的墻旮旯里，燒香不能揀初一、十五的正日子，只能偷偷選初二、十四。供品更是寒酸，往往就一顆雞蛋。就像那些突然得了點(diǎn)好處的人，沉不住氣，非要抖擻出來，終究是撐不起大場面的?！?lt;/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菜園里的蝴蝶在豆角花間翩躚起舞，我托著腮幫子，心思卻全在德旺爺爺?shù)墓适吕铩?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要命的是，它吃誰喝誰招架誰。”他的鵝毛扇在夕陽的余暉里劃拉著，光影斑駁，“供它不到三年，它嫌主家光景不如別家，反倒會掉過頭來偷主家的東西往外送。聽說它在墻上做記號哩！”德旺爺爺神秘地眨眨眼，“就像那些忘恩負(fù)義的人，你對他千般好，他只覺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稍不如意便倒打一耙?！?lt;/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時(shí)，晚霞染紅了黃瓜架，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該回園房子了。記住嘍，做人萬不能學(xué)那‘毛鬼神坐轎——壓不住陣’，肚里沒貨，心里發(fā)虛；更別學(xué)它‘抖抖擻擻圪掏’，小里小氣，終究成不了事?！?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跟在他身后，看著他那頂著破草帽、搖著破鵝毛扇的背影在暮色里漸漸模糊，心里卻忽然亮堂了起來。這些口口相傳的故事和老話里，藏著的都是教人堂堂正正做人的道理。就像那“狗窩里寄油糕”的俗語，毛鬼神這般藏藏掖掖、零碎小氣的性子，終究要在鄉(xiāng)野樸素的智慧里現(xiàn)出原形。而那些被稱作“零碎”的人與事，也終究成不了大廟里受人敬仰的正神，享不了那坦蕩的香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