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原人家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離開茂陵，車子向北疾馳。晨霧尚未散盡，不遠(yuǎn)處九嵕山便從關(guān)中平原拔地而起，九道山脊如倒懸的龍角，將低垂的天幕挑開一道裂縫，云散天開。抵達(dá)山腳，順著盤山公路約10公里便來到昭陵遺址公園。站在山門前，風(fēng)從四面灌來，裹挾著松脂與塵土混雜的辛辣——那是昭陵獨有的氣息，仿佛封存了唐代的鐵銹與墨香，又在每一次吐納間悄然釋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資料顯示，昭陵是唐太宗李世民與文德長孫皇后的合葬陵墓，陵墓始建于貞觀十年（636年），持續(xù)營建107年，以九嵕山為主體修建玄宮，墓道設(shè)五重石門。地表原建有獻(xiàn)殿、棧道等建筑，陪葬墓群包含長孫無忌、魏征等功臣及少數(shù)民族將領(lǐng)陪葬墓180余座，部分墓冢形制象征墓主生前戰(zhàn)功。昭陵六駿石刻原置于祭壇兩側(cè)，其中四件現(xiàn)存西安碑林，兩件流落海外。陵園周長60多公里，總面積2萬余公頃，被譽為“天下名陵”和世界最大的皇家陵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昭陵依山為陵，是太宗李世民棄秦漢覆斗冢而擇山為陵，絕非匠作技窮，而是以地理本體重構(gòu)權(quán)力設(shè)計。玄宮深鑿于海拔一千一百八十八米的巖腹，整座九嵕山便是他終極的封土。這里沒有秦漢覆斗形大冢的堆砌，卻以巍峨山體宣告：貞觀氣象無需人為標(biāo)高，真正的帝王，已將山河擁入懷抱。當(dāng)走進(jìn)遺址公園，一片開闊的梯田式臺地驀然闖入眼簾——北司馬門遺址到了。司馬門三層臺階次第跌落，如同歲月壓彎卻仍倔強(qiáng)挺立的脊梁。唐代最宏大的殿堂式陵門曾巍然矗立，構(gòu)成舉行國祭的露天朝堂。而今基巖裸露，唯有柱礎(chǔ)石排成嚴(yán)整方陣。斜陽映照下，石面的鑿痕恍若未愈的箭創(chuàng)，令人恍惚聽見儀仗的號角在巖層深處隱隱回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當(dāng)我漫步于寬闊的神道，撫摸著潔白精美的石刻殘軀，時光仿佛倒流至貞觀盛世。道旁曾分列二十四功臣石刻立像，高皆逾兩米，惜歲月剝蝕，今僅余題名殘石。蹲身細(xì)辨：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魏徵、尉遲敬德、秦叔寶……每一個名字都曾攪動風(fēng)云，如今只余風(fēng)骨與石屑。夕照將石影拉得比山更長，宛如一支永不收兵的儀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臺階第三層，乃是遺址的心臟。昭陵六駿的浮雕石屏曾東西對峙于此，十四國酋長的圓雕石像夾道肅立，構(gòu)成一條氣勢磅礴的“石質(zhì)貞觀外交走廊”。我站在第三層最高處遠(yuǎn)望八百里秦川，這一刻，一種被時間壓縮的震撼直擊心靈：李世民將戰(zhàn)馬與對手一并銘刻于門庭，讓每一次祭祀都成為“天可汗”的無聲閱兵。石像無言，卻以自身的殘缺印證著盛唐的襟懷——真正的勝利并非剿滅，而是令曾經(jīng)的敵手，甘愿在陵前肅立，化為帝國威儀永恒的注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再向上行，山道漸沒于松柏幽深，巖壁間偶見棧道鑿孔。遙想當(dāng)年長孫皇后先葬，李世民命人于絕壁架設(shè)棧道廊閣，宮女每日攀援送膳。直至帝王駕崩，棧道付之一炬，陵寢遂與塵世永隔。山愈高，風(fēng)愈寒，由于此前大雨的原因，我只能站在崎嶇山路端口凝望九嵕山頂——我驟然領(lǐng)悟昭陵之“大”：它不僅是石頭的陣列、山體的空腔，更是一場綿延千年的盛大儀式。它讓對手與戰(zhàn)友、戰(zhàn)馬與詩人、烽火與香火，都在同一座山上找到了各自的位置，并立共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終于踏上山腰平臺俯瞰，八百里秦川在腳下豁然鋪展。莊稼地、公路、電線、煙囪，盡被秋陽鍍上一層古銅釉彩。此際，仿佛觸碰到李世民遺贈后世的無上技藝——不在殲滅，而在收納；不事封土堆砌，而求胸懷敞開。他將對手刻入石像，將戰(zhàn)馬留在鞍下，將山河收入陵寢，也將無垠的遼闊，留予每一個后來者駐足凝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于是，我俯身拾起一片碎石——它或許是六駿飛揚的鬃毛，抑或是突厥可汗披風(fēng)的一角。將它緊握掌心，如同攥住一段冷卻卻依然熾烈的貞觀記憶。下山途中，我再次仰望九嵕山，夕陽將其熔鑄成巨大的剪影。那剪影，仍在默默守護(hù)著關(guān)中大地的晨昏，也守護(hù)著每一個愿意駐足、仰望的魂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華原人家隨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5.10.12</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