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每逢年節(jié)，家里總少不了那一抹綠。圓桌旁，母親和姑嫂們圍坐一圈，手指翻飛間，一個個飽滿的綠色餃子便在掌心成形。那綠，是春日頭茬的艾草汁揉進面里，帶著山野的清香，也揉進了南雄人家對時節(jié)的敬重。桌上茶香裊裊，墻上的福字被窗外透進的陽光映得發(fā)亮，木柜上擺著舊瓷茶具，仿佛時光也放慢了腳步，只為這一頓團圓飯的準備。</p> <p class="ql-block">廚房里總是最熱鬧的。案板上堆著剛剁好的野菜，青翠欲滴，混著一點臘肉末，便是南雄人最愛的餡料。她們一邊包著餃子，一邊說著誰家孩子要結(jié)婚、誰家新房蓋好了，話音里裹著笑，也裹著生活的滋味。桌上那杯涼茶，是奶奶早早泡好的，說是解膩，其實更像是這頓飯前的儀式——熱氣未起，人情已暖。</p> <p class="ql-block">那一盤綠餃子端上桌時，總能引來一陣贊嘆。皮是艾草染的，透著自然的碧色，褶子捏得整齊，像一彎彎小月牙。咬一口，野菜的清香混著臘味的醇厚在嘴里散開，舌尖上是山林的氣息，也是童年記憶的味道。這顏色，這味道，別處吃不到，也學不來。</p> <p class="ql-block">我們家的圓桌不大，卻總能擠下七八個人。餃子一上，熱湯一燉，話就多了起來。那紅塑料托盤雖不講究，卻年年用，盛著的不只是食物，還有習慣與念想。木椅雕花舊了，茶壺嘴也磕了個小口，可正是這些舊物，把年味襯得更真。一盤綠餃，一盞清茶，便是南雄人家最踏實的年節(jié)。</p> <p class="ql-block">餃子有圓有彎，像是誰家的手藝不同，卻都好吃。綠得深淺不一，反倒顯得真實——不是機器批量生產(chǎn)的整齊劃一，而是手作的溫度。有人喜歡圓的，說是“團圓”；有人偏愛半月形，說像小時候奶奶包的。每一口，都像是咬住了過去的某一天。</p> <p class="ql-block">半月形的餃子最常見，邊緣捏得緊實，煮出來也不破。深綠的皮透著光，像是把整個春天都包了進去。蘸一點自家釀的辣椒醋，酸辣里帶著草木香，吃得人額頭冒汗，心里卻暖洋洋的。這味道，城里餐館做不出，快遞也寄不走，只能回來，才能嘗到。</p> <p class="ql-block">飯桌上不只餃子。一鍋燉得濃香的土雞湯，幾盤炒蘑菇，炸得金黃的肉丸子，還有那盤綠油油的時蔬，全是山里長、家里養(yǎng)的。大家圍坐，筷子此起彼伏，誰也不客氣。這才是南雄人的宴席——不講排場，只求實在，吃得盡興，才算圓滿。</p> <p class="ql-block">火鍋咕嘟咕嘟冒著泡，湯底是老母雞和豬骨熬的，香氣直往鼻子里鉆。炸丸子、青菜、豆腐一股腦兒往里下，餃子最后才放，浮起來時最是誘人。人們邊吃邊聊，笑聲比菜還多。窗外天色漸暗，屋里的燈卻越發(fā)明亮，像把整個寒冬都擋在了門外。</p> <p class="ql-block">三位穿紅衣的嬸娘坐在一起，筷子一夾就是一個餃子。她們說說笑笑，臉上是歲月刻下的紋路，也是生活釀出的甜。茶杯里的茉莉花開了兩朵，汽水罐子堆在角落，門外那輛舊車，是堂哥從城里開回來的。這一頓飯，不只是吃，更是歸途的終點，是心安的開始。</p> <p class="ql-block">有時候，我們也會去鎮(zhèn)上的小館子聚餐。店里人聲鼎沸，老板娘端著托盤來回穿梭。一盤綠餃，一鍋紅湯火鍋，幾樣小炒，配上冰鎮(zhèn)啤酒，吃得滿面紅光。窗外是南雄老街的燈火，屋內(nèi)是熟悉的鄉(xiāng)音。在這里，哪怕只是吃頓飯，也能吃出歸屬感。</p> <p class="ql-block">炒蘑菇是家常菜，卻最見功夫。蘑菇是山上采的，洗凈切條，猛火快炒，油要足，火要大，蔥花最后撒上，香氣“滋啦”一聲竄出來。一口下去，滑嫩鮮香，連湯汁拌飯都能吃下兩碗。這味道，簡單，卻最讓人惦記。</p> <p class="ql-block">那道紅亮亮的菜，是南雄人最愛的辣椒醬燒豆腐。醬是自家剁的，辣得夠勁，蒜末蔥花一拌，澆在炸得酥脆的豆腐上，外焦里嫩，一口下去，先是辣，后是香，最后是滿足。紅桌布映著菜色，像過年時貼的對聯(lián)，熱熱鬧鬧，紅紅火火。</p> <p class="ql-block">一桌菜擺開，烤鴨皮上撒著蔥花和辣椒碎，青菜清清爽爽，炒蘑菇油亮誘人，白米飯冒著熱氣。金壺里是煨著的湯，不銹鋼碗邊有點磕痕，卻是奶奶傳下來的。這一頓飯，不只填飽肚子，更是一年到頭的總結(jié)，是血脈相連的證明。在南雄，美食從不只是吃，它是語言，是記憶，是回家的理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