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等不來的晴天》</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原創(chuàng)：王保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退休后的日子，我常在"公眾號"和"美篇"上寫些文字，拍些照片。那些公園里的花花草草，街坊鄰居的閑事，都成了我筆下的素材。在網(wǎng)上，我結(jié)識了不少素未謀面的朋友，阿珍就是其中一個。我們相識近一年，每次聊天，她總習(xí)慣先發(fā)個下雨的表情，字里行間透著股潮濕的沉重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天清晨，我剛發(fā)布完《特殊家庭》，阿珍的消息就來了。照例先是一個雨滴圖標(biāo)，接著是文字："王老師，能跟您說點(diǎn)心里話嗎？"我知道，那些在她心里積壓已久的故事，終于要傾瀉而出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三年前，阿珍的生活陷入低谷。丈夫在外地打工，一年到頭難得回家，電話里永遠(yuǎn)只有"忙"一個字。兒子成績平平，高考在即卻不見起色，她急得滿嘴燎泡。家里水管爆裂，水漫金山，她一個人扛著拖把收拾殘局。有次高燒近40度，她裹著被子給丈夫打電話求助，只換來一句"多喝熱水"，電話隨即掛斷，再撥已是忙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轉(zhuǎn)機(jī)出現(xiàn)在送兒子去老周的補(bǔ)習(xí)班那天。孩子忘帶課本，老周遞來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別著急，先用我的教案。"此后老周對阿珍兒子格外上心，不僅免了補(bǔ)習(xí)費(fèi)，還利用課余時間單獨(dú)輔導(dǎo)，錯題本上密密麻麻都是批注。周末時常留孩子在家吃飯，總說"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年夏天，阿珍兒子如愿考上不錯的大學(xué)。她紅著眼眶向老周鞠躬致謝，老周擺擺手："是孩子自己爭氣。"就在那天，老周告訴她，自己和妻子早已形同陌路，分房多年，只等孩子高考結(jié)束就離婚。阿珍信了，這一等就是三年光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三年間，阿珍常去補(bǔ)習(xí)班幫忙，給老周熨燙襯衫。老周和家里鬧矛盾時，她就陪他在江邊長椅上坐到深夜。江風(fēng)拂過，老周會把搭在臂彎的外套往她那邊挪，指尖偶爾擦過她的手背，又迅速收回，笑著說"夜里涼"。他記得她不吃香菜，外出用餐總會特意叮囑；有次見她捂著肚子蹲在補(bǔ)習(xí)班門口，他默默買來熱姜茶，杯壁貼著便簽："慢點(diǎn)喝，別燙著"，字跡罕見地工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周總說要帶她去云南看洱海日出，翻著手機(jī)里的民宿照片，指著帶露臺的房間說："就訂這間，醒來就能看見太陽從水里升起——到時候給你拍張站在陽光里的照片。"阿珍手機(jī)里存滿了洱海攻略，特意用太陽圖標(biāo)標(biāo)記?？涩F(xiàn)實(shí)是，她想讓老周陪著看牙，他說要盯補(bǔ)習(xí)班的課；生日那天，只收到52元紅包，附言是"怕你多想，少發(fā)點(diǎn)"。</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次老周接妻子電話，語氣溫柔得不像話："等著啊，給你買草莓蛋糕去。"掛斷后對阿珍笑笑："我老婆就愛耍小性子。"阿珍跟著笑，突然想起前幾天自己想吃街角綠豆糕，老周只說"那玩意兒太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上個月，老周的孩子也考上大學(xué)了。阿珍問："現(xiàn)在能說了吧？"老周支吾著說妻子查出高血壓，頭暈得厲害，離不了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看著屏幕嘆了口氣。這讓我想起樓下老張，對小區(qū)里的張阿姨殷勤備至，真要給名分時卻退縮了——有些人，不過是想要個不用負(fù)責(zé)的陪伴罷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阿珍繼續(xù)道："記得我媽去年住院嗎？我忙不過來，打電話想讓他幫忙送換洗衣物，他說補(bǔ)習(xí)班有學(xué)生等著，語氣急得像怕我追問。結(jié)果第二天一早，我在醫(yī)院樓下撞見他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天下著小雨，老周拎著保溫桶，是他妻子最愛的那家銀耳湯——他總說排隊太久，從沒給阿珍買過。他正為妻子整理圍巾，說著"風(fēng)大，別凍著"，那溫柔的語氣阿珍從未聽過。她蹲在樹后，攥著給母親買的包子，早已涼透。手機(jī)屏幕被雨水打濕，昨晚他發(fā)的"早點(diǎn)睡，別擔(dān)心"變得模糊不清。那一刻她終于明白：他從未打算讓她見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來他解釋說怕妻子起疑，我還說'我懂，不怪你'。"阿珍的文字不再顫抖，只剩寒意，"現(xiàn)在才明白，不是懂，是不敢承認(rèn)白等了。他對孩子好，或許只是順手為之，我卻當(dāng)成了情分的證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阿珍摸了摸頭上的塑料發(fā)卡。去年老周在路邊攤買的，說"你扎頭發(fā)好看"，她就天天戴著，連洗頭都小心取下。此刻摸著發(fā)卡磨毛的邊角，突然覺得硌手——五塊錢的小玩意，她當(dāng)寶貝護(hù)了一年。老周說"好看"的樣子還在眼前，可她突然醒悟：他隨手給的東西，憑什么當(dāng)珍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阿珍質(zhì)問老周打算如何，兩小時后收到大段指責(zé)："你就不能理解我嗎？我老婆身體不好，孩子剛上大學(xué)，你非要逼死我？"末尾還帶著憤怒表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可他前一晚明明發(fā)了'晚安，愛你'啊。"阿珍說這話時，背景里有風(fēng)聲，"我看著那個憤怒表情，手機(jī)突然震動，是昨晚的'愛你'在消息欄閃爍。那一刻手機(jī)燙得像塊火炭，我趕緊扔開——原來捂了三年的不是糖，是灰。"她停頓片刻，"發(fā)卡我扔了，磨得手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天下午，阿珍刪除了手機(jī)里的洱海攻略。窗外雨剛停，天空依然陰沉。她想起存攻略時特意選了太陽圖標(biāo)，仿佛這樣就能盼來晴天。當(dāng)天，她訂了張去云南的單程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半個月后，我收到阿珍的照片。她站在洱海邊，海風(fēng)吹亂頭發(fā)，笑容在臉上綻放，身后的朝陽將云朵染成金色。語音里伴著浪聲："王老師，我自己來的！路上還下雨呢，帶了傘卻沒撐。淋雨挺痛快的——以前總盼別人撐傘，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帶傘才踏實(shí)。日出比照片美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點(diǎn)贊回復(fù)："你本來就該站在陽光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天我寫了《等不到的晴天》，沒提阿珍，只寫道："窗臺的花不會等別人澆水，自己扎根也能開得燦爛。有些等待如霧，困住人的不是霧，是不肯推開的窗。窗外的光，一直都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文章發(fā)布時，窗外梧桐葉飄落窗臺。巴掌大的葉子邊緣泛黃，葉脈如老人手背的青筋般清晰。指尖輕觸，發(fā)出脆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人生難免走彎路，只要肯轉(zhuǎn)身，陽光終會灑落肩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完稿時間：2025年10月6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