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過富蘊縣城,綠色便漸漸稀薄了。路開始在山間盤旋,像一條灰色的帶子,隨意地丟在蒼茫的群山之間。窗外的景致,是一軸正徐徐展開的長卷,底色是那種沉郁的、含著些許蒼涼的赭黃??删驮谶@無盡的黃褐色里,會驀地跳出一片灼灼的金黃,或是一抹燃燒的絳紅——那是白樺林與野楊樹,它們是秋天在這里點亮的燈盞。 等真正踏入可可托海的山谷,那股子秋意,便不再是看的,而是聽的,聞的,乃至可以用全身心去觸摸的了。額爾齊斯河的水,仿佛比夏日更清冽,也更急了。它不像春水那般喧嘩吵鬧,而是帶著一種奔赴遠方的決絕,在嶙峋的巨石間沖撞,濺起的水沫,在清冷的空氣里,散作一片沁骨的涼。這水聲,是山谷永恒的底色,襯得周遭的一切愈發(fā)幽靜。 沿著河岸走,腳下的落葉,踩上去沙沙作響,發(fā)出一種干燥而溫暖的聲音。陽光透過已變得疏朗的枝椏,篩落下來,光影斑駁,隨風輕輕晃動,像一場寂靜的、金色的夢。空氣中彌漫著河水、濕土、腐木與松針混合的、清冽又厚重的氣息,深吸一口,五臟六腑仿佛都被這秋日洗濯得干干凈凈。 最動人心魄的,還是那神鐘山。它像一尊頂天立地的巨人,亙古地矗立在那里,通體是青褐色的巖石,寸草不生,只有些蒼黑的苔痕,記錄著風雨的年紀。我想夏日里,它被郁郁蔥蔥的綠意包裹,尚顯得幾分溫和。到了秋天,萬木凋零,它便徹底袒露出那副孤峭、冷峻、不容分說的鐵骨。山腳下,額爾齊斯河纏繞而過;山腰間,幾叢金黃的白樺依偎著,愈發(fā)襯得這山石沉默而威嚴。它就這么看著寒來暑往,看著牧人轉(zhuǎn)場,看著一代代人來,又一代代人走。在它面前,再濃烈的秋色,也仿佛只是一季的過客,唯有它,是永恒。 我不由得想起在視頻看到的那些逐水草而居的牧人。春天的可可托海,草長鶯飛,是他們的家園。而此刻,秋風一起,他們便已趕著牛羊,唱著悠長而略帶感傷的歌,踏上了通往遙遠冬牧場的征途。這滿山遍野、美得驚心動魄的秋光,于他們而言,并非可以駐足欣賞的風景,而是啟程的號角,是離別的前奏。那空下來的牧場,那只剩下風穿過的木屋,都讓這絢爛的秋色,悄悄地染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屬于游牧民族的蒼涼。 時到中午我們游覽時間到了,我坐上景交車依依不舍的離去,群山、森林、河流,都沉浸在的光輝里,輪廓清晰得如同刻在天幕上。氣溫漸漸升高,溫暖在山谷里絲絲地彌漫開來。 我敞開衣領(lǐng),帶著不舍得心情轉(zhuǎn)身離去。身后,是被陽光潑灑金色活力的、那片盛大而壯觀的,可可托海的秋。它美得像個童話,卻真實得如同生活本身,帶著繁華落盡前的絢爛,也帶著走向寒冬的、清醒的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