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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

嚴亮奇·浙中律師

<p class="ql-block">　　這疑問在我心頭縈繞多年，直到年過花甲，在堆積如山的卷宗間忽然了悟——原來這淚水，不是軟弱，是生命對美的回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六旬光陰倏忽而過，案頭的法律文書依舊層層疊疊?？墒煜の业娜硕紩缘茫@個終日與法條、糾紛周旋的老律師，心底始終為詩意留著一方凈土。</p><p class="ql-block"> 那里盛著北山的藍天、窗前的雨聲、飄零的秋葉，還有那些不期而至、讓我眼眶發(fā)熱的瞬間。</p> <p class="ql-block">　　上個月去北山，站在海拔千米的山間，但見天穹如洗，藍得像被時光反復濯洗過的綢緞，連云絮都不忍沾染分毫。</p><p class="ql-block"> 我仰首佇立，連眨眼都覺得是辜負。流云在頭頂緩緩游走，松風送來沁人心脾的清香。</p><p class="ql-block"> 恍惚間，我竟伸出手去，仿佛真能觸到天空溫涼的肌膚。一股熱流自心底涌起，眼眶不覺濕潤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同行的章君笑我：“嚴律師，一把年紀了還像個孩子。”</p><p class="ql-block"> 他們不明白，不是我心性幼稚，是這藍天太過澄澈，澄澈得照見了心底最本真的歡欣。在這份純粹面前，任何世故都是褻瀆。</p> <p class="ql-block">　　雨天是我最珍愛的時光?？倫蹖偃~窗拉開一道縫隙，看雨絲在玻璃上織出萬千紋路。</p><p class="ql-block"> 細雨如酥時，那聲音像極了童年深夜，奶娘在燈下縫補衣裳的窸窣；驟雨傾盆時，噼啪作響的雨點又似激越的鼓聲，敲得窗欞輕顫。</p><p class="ql-block"> 想起鮑鵬山先生說的：“只有少數(shù)人感受到了雨，而大多數(shù)人只是被雨淋?！笔前?，雨不曾改變，改變的是我們感受雨的心境。</p><p class="ql-block"> 有人在雨里看見麻煩，我卻看見了歲月深處的自己，看見了藏在雨絲里的往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因著這份癡迷，修復老宅時，我特意在天井裝了“人工雨”裝置，并將老屋題名為“聽雨軒”。</p><p class="ql-block"> 從此，聽雨不必等天意，這何嘗不是對詩意生活的一種執(zhí)著？</p> <p class="ql-block">　　秋深時，辦公樓下的法國梧桐漸漸染金。每日上下班，我總要繞樹徘徊，看葉片從青綠到金黃，再翩然辭枝。</p><p class="ql-block"> 有一回，一片梧桐葉不偏不倚落在攤開的案卷上，葉脈纖毫畢現(xiàn)，如老人掌中的紋路。</p><p class="ql-block"> 我凝視良久，忽然想起兒時隨父親在鄉(xiāng)間撿拾落葉的光景。父親那時說：“每片葉子都有自己的命，就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如今父親已去，這片秋葉卻讓我頓悟：我們經(jīng)手的每一個案件，不都是別人生命故事的片段么？</p><p class="ql-block"> 為幾分地爭執(zhí)，為一句承諾堅守，就像這片葉子，無論青翠還是枯黃，都是生命真實的模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看著看著，眼眶又熱了——不是傷懷，是被這平凡里的真誠深深打動。</p> <p class="ql-block">　　修復故鄉(xiāng)老宅的三年，是與流光的一場博弈。秋分那日，為慶賀老宅重生，三五知己小聚。</p><p class="ql-block"> 席間，王君唱起《光陰的故事》。當“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我們”的旋律響起，淚水竟不受控制地滑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旁的張君輕拍我的背：“老嚴，你怎么還哭了？”我無從解釋——那歌聲里，有青春年代與同窗挑燈夜讀的操場，有初次出庭時緊張得發(fā)抖的雙手，有當事人勝訴后綻放的笑顏，也有疲憊時想過放棄卻最終堅持的瞬間。</p><p class="ql-block"> 所有被光陰帶走的日子，都藏在歌聲里，一觸即發(fā)。</p> <p class="ql-block">　　常有人不解：你見識了那么多算計與紛爭，怎么還會為這些小事動容？</p><p class="ql-block"> 我想，正是因為在生活的“硬”中行走太久，才更懂得這些“軟”的珍貴。</p><p class="ql-block"> 鮑鵬山先生說：“美感不是讓你會欣賞詩畫，是讓你對生活有詩意的眼光?！?lt;/p><p class="ql-block"> 這份美感，于我而言，是律師袍下的另一重衣衫——它讓我在冰冷的法條間不忘人心的溫度，在復雜的糾紛里仍能看見生活的善意。</p> <p class="ql-block">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p><p class="ql-block"> 因為我深愛這煙火人間里的詩意。愛北山的藍天，愛窗前的雨聲，愛飄落的秋葉，更愛歲月長河里那些讓心頭發(fā)熱的瞬間。</p><p class="ql-block"> 人到六十，案頭的卷宗終將一頁頁翻過，但心中的詩意永不老去。</p> <p class="ql-block">　　我漸漸明白，能被生活感動的人，永遠不會被生活打?。荒芸匆娒赖难劬?，永遠藏著不老的青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這常含的淚水，不是脆弱，是生命對這個世界最深情的告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