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生活里總有一些平凡的人，像一本沒有華麗裝幀的書，初看平淡無奇，細(xì)細(xì)品讀，才知字里行間全是歲月沉淀的深情與力量。我的老媽，就是這樣一本書。她是黃土高原上最普通的勞動?jì)D女，沒讀過書，沒出過遠(yuǎn)門，一輩子圍著灶臺、田地和家人打轉(zhuǎn)，可她彎腰勞作的背影、護(hù)我周全的背影、倚門盼歸的背影，卻織就了我生命里最厚重的篇章，讓我用盡一生，也讀不完其中的溫暖與恩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從我記事起，老媽的身影就和“忙碌”緊緊綁在一起。凌晨四點(diǎn)多，天還黑得像潑了墨，村里的狗還沒開始叫，我家的煙囪就冒出了第一縷煙。我總在朦朧中聽見她輕手輕腳地起身，先是捅開灶臺的火，柴火“噼啪”作響，映得她的影子在土墻上忽明忽暗；接著是喂豬的食槽碰撞聲、給羊添草的窸窣聲，偶爾還夾雜著驢打響鼻的聲音。等我揉著眼睛坐起來時(shí)，她已經(jīng)端著熱氣騰騰的玉米糊糊走進(jìn)屋，額頭滲著細(xì)密的汗，笑著說：“快吃，吃完跟我下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時(shí)候，家里的活像永遠(yuǎn)也干不完的線，纏繞著她的每一天。白天，她扛著鋤頭在地里侍弄莊稼，玉米、土豆、谷子，每一株都要精心照料。太陽最毒的晌午，她也舍不得歇，草帽下的臉曬得通紅，汗水順著下巴往下滴，砸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間就沒了蹤影。傍晚從地里回來，她還要蹲在院子里擇菜、喂牲口，等我們都睡熟了，煤油燈底下，她又拿起針線縫補(bǔ)我們磨破的衣服，直到窗外的月亮爬到中天。</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村里人都說老媽是“鐵打的身子”，從來沒見她串門閑聊，就連鄰居家辦喜事，她也是匆匆道賀就趕回家干活。有一次，鄰居張嬸拉著她說：“歇會兒吧，你看你這手，糙得跟樹皮似的?！彼χ咽滞鶉股喜亮瞬?，露出滿是老繭和裂口的掌心：“閑不住，地里的活、家里的牲口，離了人不行?！闭f著，又扛起鋤頭往地里走，夕陽把她的背影拉得很長，像一株扎根在黃土里的白楊樹，沉默卻堅(jiān)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在重男輕女的年代，作為家里的“黃毛二丫頭”，我從小就被貼上了“多余”的標(biāo)簽。外婆見了我，總是皺著眉頭嘆氣；爸爸更是很少叫我的名字，要么喊“二鬼”，要么叫“死娃娃”，語氣里的嫌棄，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我小心翼翼地活著，生怕做錯(cuò)一點(diǎn)事就惹他生氣，可即便如此，災(zāi)難還是毫無征兆地來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是一個(gè)深夜，我們姊妹三個(gè)在炕上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陣急促的響動驚醒。只見爸爸在炕頭的柜子里翻找著什么，找不到就發(fā)起了脾氣，一把抱起熟睡的我，像扔一件破衣服似的，將我狠狠摔在門后的角落里“咚”的一聲悶響，我眼前一黑，疼得哇哇大哭，渾身像散了架。迷迷糊糊中，我感覺有人飛快地沖過來，是老媽。她一把抱起我，顫抖著雙手摸遍我的全身，嘴里不停地念叨：“娃咋了？娃沒事吧？”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我哭得直不起腰時(shí)，第一次對著爸爸發(fā)了火：“你瘋了？這是娃，不是物件！”</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晚上，爭吵聲、打罵聲、我的哭聲混在一起。我躲在老媽懷里，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身體在發(fā)抖，卻死死地把我護(hù)在身下，像一只護(hù)崽的母雞。后來我才知道，為了護(hù)著我，老媽也挨了打，可她一句怨言也沒有，只是在第二天清晨，悄悄給我揉著腰，紅著眼眶說：“以后有媽在，誰也不能欺負(fù)你?！睆哪且院?，老媽成了我的“保護(hù)神”。不管爸爸多生氣，不管外婆多冷淡，只要她站在我身邊，我就覺得心里踏實(shí)。可我沒想到，那一次被摔，竟給我的腰留下了病根。如今每當(dāng)腰疼得直不起來，夜里輾轉(zhuǎn)難眠時(shí)，我就會想起老媽當(dāng)時(shí)顫抖的雙手和泛紅的眼眶，想起她為了我，忍受了多少委屈和疼痛。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老媽沒讀過書，卻比誰都明白“讀書能改變命運(yùn)”的道理。從我上小學(xué)起，她就總說：“娃要好好讀書，將來走出這大山，不用像媽一樣臉朝黃土背朝天。”她從不在我學(xué)習(xí)時(shí)打擾，哪怕地里的活再忙，也會把飯端到我書桌旁；我寫作業(yè)到深夜，她就坐在旁邊納鞋底，陪著我，直到我關(guān)燈睡覺。鄰居們抱怨孩子不愛學(xué)習(xí)時(shí)，她總會帶著驕傲的笑容說：“我家二丫頭不用我操心，字寫得比印的還好看。”每當(dāng)這時(shí)，她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像盛開的菊花，讓我心里又暖又愧——我知道，她的驕傲，都藏在日復(fù)一日的操勞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后來我考上了西安的大學(xué)，成了村里第一個(gè)走出大山的姑娘。臨走那天，天還沒亮，老媽就起來給我煮雞蛋。她把雞蛋一個(gè)個(gè)裝進(jìn)布袋，塞進(jìn)我的背包，卻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幫我收拾行李。去車站的路上，她走得很慢，不停地叮囑我：“在外面要吃飽，別舍不得花錢，有事就給家里打電話?！贝蟀蛙嚢l(fā)動時(shí)，我突然看見她跟著車子跑了起來，手里揮舞著，嘴里大聲喊：“背包里有雞蛋，餓了就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車子越開越快，她的身影漸漸變小，最后變成了一個(gè)小黑點(diǎn)，可她揮舞的手臂、奔跑的姿態(tài)，卻像一幅畫，刻在了我的心里。我打開背包，拿出還帶著余溫的雞蛋，一個(gè)個(gè)圓潤飽滿，那是她舍不得吃，攢了好幾天的。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我知道，每個(gè)雞蛋里，都裝著她沉甸甸的愛。</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我在城里安了家，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每一次打電話，她總說：“我沒事，身體好得很，你別牽掛?！笨晌抑?，七十九歲的她，還是閑不住，每天依舊早早起床，喂雞、種菜，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凈凈。她說：“我能干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不給你們添負(fù)擔(dān)?！比ツ甓欤一丶铱此?，剛到村口，就看見她站在老槐樹下等我，穿著厚厚的棉襖，頭發(fā)全白了，像落了一層雪?？匆娢遥觳阶哌^來，緊緊攥著我的手，手背上的青筋像老樹根一樣凸起，卻溫暖有力?！盎貋砭秃?，回來就好?！彼炖锬钸吨?，眼淚從眼角滑落，滴在我的手背上，滾燙滾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下午，我陪著她在院子里曬太陽，她絮絮叨叨地跟我說著村里的事，說誰家的孫子娶了媳婦，說誰家的莊稼收成好。陽光照在她身上，給她的頭發(fā)鍍上了一層金邊，她的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瘦小，卻又那么堅(jiān)實(shí)。我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背更駝了，走路也需要拄著拐杖，可她看向我的眼神，依舊充滿了愛意和牽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這些年，我總想著好好孝敬她，給她買好吃的，帶她去城里住，可她總說：“家里好，有雞有狗，住著踏實(shí)?！蔽抑?，她舍不得的，不是家里的雞狗，而是那份對兒女的牽掛。她把一生都獻(xiàn)給了這個(gè)家，獻(xiàn)給了我們，卻從來沒想過自己要過什么樣的生活。她就像黃土高原上的一株小草，默默無聞，卻用自己的力量，給我們遮風(fēng)擋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每一次離開家，她都會送我到村口，站在老槐樹下，看著我上車。車子發(fā)動時(shí)，我從后視鏡里看她，她依舊站在那里，微微駝著背，雙手交握在身前，像一尊守護(hù)我們的雕像。直到車子轉(zhuǎn)過山坳，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我的眼淚還是會忍不住掉下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老媽常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她沒讀過書，卻用一生的行動，教給我最珍貴的道理。她的背影，是凌晨灶臺邊忙碌的身影，是地里彎腰勞作的身影，是護(hù)我周全時(shí)堅(jiān)定的身影，是倚門盼歸時(shí)牽掛的身影。這些背影，織成了一本厚厚的書，書里寫滿了愛、堅(jiān)韌與付出，讓我用盡一生，也讀不完，還不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我只愿時(shí)光能慢些走，讓我有更多的時(shí)間陪伴她，像她當(dāng)年守護(hù)我一樣，守護(hù)著她。因?yàn)槲抑?，她的背影，是我生命里最溫暖的光，是我永遠(yuǎn)的牽掛與歸宿。老媽，愿您健康長壽，平安喜樂，讓我有機(jī)會，把您給我的愛，一點(diǎn)點(diǎn)回報(bào)給您。</b></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