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圖 / 文 志誠君</p><p class="ql-block">美篇號 2806360</p><p class="ql-block">朗 誦 春 華</p> <p class="ql-block"> 九月的武漢,欒樹醉了。成了江城街頭最靚麗的景。</p><p class="ql-block"> 我家樓下那排欒樹,絕對是植物界的喜劇演員——春天裝矜持,夏天演路人,等到秋風一起,突然就穿上紅黃綠三色戲服,在枝頭演起了大型雜耍。</p> <p class="ql-block"> 欒樹,這位仁兄的四季劇本大概是這樣的:春日里慢吞吞地冒新芽,活像睡過頭的老先生,打著哈欠伸懶腰;夏天倒是長得枝葉繁茂,可混在香樟和法桐中間,樸素得像個跑龍?zhí)椎摹W羁蓺獾氖撬倫墼谑⑾臅r節(jié)偷偷掉黏汁,停在樹下的車子總要遭殃——這位喜劇演員提前給觀眾們“撒糖”了呢!</p> <p class="ql-block"> 但一到九月,這家伙可就憋不住大招了。某天清晨你推開窗,突然發(fā)現(xiàn)它不知何時偷偷給自己染了頭——頂著一頭金燦燦的黃花,活像把整個夏天的陽光都揉碎了撒在發(fā)梢。過不了兩周更不得了,它又給自己的秀發(fā)別滿了粉紅色的“發(fā)卡”,那些燈籠狀的果莢在風里叮當作響,仿佛在說:“瞧我新做的美發(fā)!”</p> <p class="ql-block"> 我最愛看它結(jié)果子的模樣。那些粉嘟嘟的果莢像極了迷你燈籠,秋風路過時總要手賤地搖一搖枝干,果莢們便簌簌地唱起歌來。有次我偷偷嘗過落下的果實——苦得讓我瞬間清醒!原來這位喜劇演員還會玩黑色幽默。</p> <p class="ql-block"> 等到了深秋,這位時尚達人徹底放飛自我。同一棵樹上竟同時存在著穿綠裙子的少女、戴金冠的貴婦和披紅斗篷的魔法師——上半身還端著夏天的架子,腰間系著金黃流蘇,發(fā)梢卻早已醉成一片緋紅。這般混搭風,怕是連最叛逆的時裝設(shè)計師都要甘拜下風。</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欒樹是美學的表率。在東湖綠道旁,它們故意把枝椏伸向水面,黃的花紅的果統(tǒng)統(tǒng)倒映在湖里,儼然是要和荷花搶C位。解放公園里的老欒樹更絕,專門挑在古典亭榭旁生長,朱紅果實襯著青瓦飛檐,活脫脫一副“看我給古建筑當濾鏡”的得意相。</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算是悟了:欒樹分明是位大智若愚的哲學家。它用三季的潛伏告訴我們耐得住寂寞,用秋日的絢爛演示何為厚積薄發(fā)。就連它那苦味的果子都在傳授人生真諦——最美的東西未必好吃,好看本就是足夠的功德。</p> <p class="ql-block"> 每到秋天,欒樹在微風中醉舞,三色衣裳旋成彩虹,這醉漢披著金紅相間的袍子,搖搖晃晃站在武漢的街巷里,把秋意釀成三色酒——先斟青碧為底,再潑鵝黃作畫,最后點染胭脂結(jié)果子。我提著相機沿東湖綠道行走時,總疑心自己闖入了某場盛大的醉宴。</p><p class="ql-block"> 欒樹最是知情識趣的哲人。它曉得武漢人愛熱鬧,便把自己長成煙火模樣。解放公園里的老欒樹們怕是修煉成精了,樹冠撐開翡翠華蓋,枝頭墜著明黃流蘇,末梢卻挑著絳紗燈籠。這般打扮分明是醉了七分,還要強作端莊地向游人行禮。我對著鏡頭調(diào)焦時,忽有風來,整棵樹笑得花枝亂顫,撒我滿肩星子似的黃花。</p> <p class="ql-block"> 古琴臺的欒樹另有一番風流。它們站在知音傳說發(fā)生的地方,便真學著伯牙子期做派。綠葉是山巒凝碧,黃花是流水浮金,紅果則是弦斷時迸濺的血珠。我在石凳上小酌,看它們把千年知遇之恩都化在色彩里——青黃相接處是初遇的驚鴻一瞥,紅綠交錯間是絕弦的蕩氣回腸。醉眼朦朧中,竟覺得每片葉子都在彈奏《高山流水》。</p><p class="ql-block"> 真正酩酊大醉的還屬長江大橋邊的欒樹群。這些家伙終日聽著汽笛與濤聲,飲著江風白露,早把春秋大義參透。它們嫌一種顏色太寂寞,偏要同時披掛三色戰(zhàn)袍,與滔滔江水斗酒。黃昏時我拍下奇景:樹冠托著落日如酒壇,枝杈間流出的光暈染透云霞,恰似醉漢打翻的葡萄酒浸透天涯。</p> <p class="ql-block"> 黃鶴樓下的欒樹最有狂士風骨。它們見證過李白擱筆崔顥題詩,便也學著文人墨客放浪形骸。見它們把黃花寫得滿天都是,紅果點厾如朱砂批注,綠葉卷舒似詩稿紛揚。忽然懂得為何古人愛在酒后賦詩——清醒時規(guī)規(guī)矩矩的平仄,怎及得上醉后恣意潑灑的斑斕?</p><p class="ql-block"> 中山大道的老欒樹們都是退休的老者。它們把根系扎進百年光陰,樹皮皺褶里藏著六渡橋的舊事、江漢關(guān)的鐘聲。這些老哲人從不急著表態(tài),先慢悠悠綠整個夏天,待到秋涼才不慌不忙地抖出金黃旗幟,最后抿一口霜露,把果子釀成醉紅的相思豆。我聽它們用落葉講古,飄零的弧度是當年洋車夫拐彎的俏皮,果莢爆裂聲似早年漢正街的算盤噼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最妙是雨后初晴的欒樹。水珠還綴在蒴果尖尖上,三色容顏被洗得發(fā)亮,活像剛醒酒的詩人眨著濕漉漉的眼睛。我舉著相機追逐光暈時,恍惚聽見它們辯論——綠葉說生命在于持守,黃花說存在在于綻放,紅果卻說意義在于沉淀。爭到急處,整棵樹嘩啦啦搖落萬千玄機。</p><p class="ql-block"> 每到深秋時節(jié),欒樹終于醉到極致。它們把黃金甲胄褪給大地,將胭脂云霞贈予天空,只留鐵色枝干站立成水墨畫里的飛白。這時我翻看相機里的影像,忽然明白它們的哲學:活著就要酣暢淋漓地美一場,謝幕也要把三色絕響留在人間。</p> <p class="ql-block"> 昨夜又飲多了酒,夢見自己變成解放公園的欒樹。根須扎進熱干面香的泥土,枝椏伸向白云黃鶴的天空。春風勸我開花我搖頭,夏雷催我結(jié)果我擺手,偏要等到秋霜初降,才把醞釀三季的醉意,炸成漫天金紅璀璨的煙花。</p><p class="ql-block"> 今晨醒來看窗外的欒樹,它們正對我頷首微笑。原來萬物皆有醉態(tài)——楓樹是微醺的胭脂,銀杏是淺醉的金箔,而欒樹是酩酊大醉的哲人,非要把青衫、金縷衣、絳云紗同時披掛身上,在秋風中朗聲大笑:見過了,愛過了,燦爛過了,便不負這婆娑世界。</p><p class="ql-block"> 欒樹沒醉,是我醉了,舉起相機,打了一個酒嗝,且醉且拍且行,與滿城欒樹共舞在鎏金的秋光里。</p> <p class="ql-block">配圖 欒樹報秋</p><p class="ql-block">攝影 李培志</p><p class="ql-block">文創(chuàng) 志誠君 (李培志)</p>